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28)
但袁振东当着她的面,揽住了自己的老婆。
这情景令她五内俱焚。
她在一周前得到那辆车,她知道那是分手礼物。袁振东一向出手大方,但她要的并不是这个。
她要他这个人。
她说:“我只是去看一看她,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他把车钥匙放在桌上,甚至不敢碰到她的手,他怕自己又一次被她抓住,那真是最可怕的诱惑,他怕自己会再一次沉沦下去。
他说:“我不想她伤心。”
孙小芸在那一刻,真想死死抱住他不放手,甚至以死相逼。她真是爱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放开他,她知道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身体比语言要诚实一万倍,他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快半年了,除她以外,他不可能再有精力敷衍别的女人。
但他选择了闻喜。
值班室在二楼,老式房子,走廊全透风,闻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阵冷风吹过来,她突然有一种被人看住的感觉。
她回过头看到孙小芸愤恨的眼神,不,不是她。
闻喜站住脚步,往黑暗的更远处看过去。
方远下车,抬起头。
他要走了,只是在走之前突然觉得,比起让闻乐告诉她他到过这里,这样会好一点。
他经历过,所以知道,不告而别,太伤人了。
闻喜看到他,她太习惯这个目光了,甚至都不用四处寻找,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在斑驳的树影里对她动了动嘴唇,仿佛要说些什么。
但是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坐进车里,走了。
窒息感让闻喜有一种想弯下腰去的感觉。但那只是她的臆想,她仍旧站得笔直,自小接受的训练令她没有其他的站姿。
不过一秒的对视甚至没有引起孙小芸的注意,闻喜只听到自己的叹息声,轻轻的一声,在心里。
闻喜转过身,叩响值班室的门。
不会比当年更难过的,她知道,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还记得,方远曾经是她的全世界。
十多年前,方远给了她一份工作。
那不止是一份工作,那简直是救命之恩。
闻喜在街上流浪过,最饿的时候捡过垃圾吃进去,她看到过阳光下无法想象的黑暗,与之相比,那家堪称简陋的小面馆已经是天堂。
面馆是小武开的,名字就叫小武面店,最出名的是黄鱼面。小武最有生意头脑,凌晨三四点到码头去从鱼贩那里拣个头最小的便宜货,回来去骨拆肉,骨头熬汤下面,上桌的时候再往面里加多多鱼肉,香飘十里,鲜掉人舌头。
成本还很低。
小武卖的黄鱼面是限量的,卖完就没有了,引得许多人为了这一碗黄鱼面老远赶来排长队,店里从早到晚顾客盈门。
小武笑嘻嘻地对闻喜说:“薄利多销。”
小武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远看像只猴子,小店里除了他只请了一对下岗老夫妻来帮忙,闻喜是第四个。
方远把她带进面馆那天,小武几乎是跑过来的:“大哥!”
方远笑:“你先忙,那么多人等着呢,我带她上楼看看。”
小武看看闻喜,他穿了一件油腻腻的围裙,两只手在那上头蹭了蹭,这才把手搭在方远的肩膀上说话:“瘦呢!大哥,你不给她吃饭撒?”
小武比方远矮半个头,非要做出这样兄弟亲爱的姿势来,看上去真像是一只吊在树上的瘦猴子,喜感十足。
就连闻喜都忍不住笑了。
这是方远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他想:她也会笑呢。
他有一种突然愉快起来的感觉,就像刚刚完成了一次太过漫长而严苛的封闭式训练,终于可以轻松地张开双臂,在无人的草地上随便跑一圈。
方远警队里事多,给他们互相介绍过以后很快就走了,最后还是小武把闻喜带上了楼。
小武租的是两层楼的民房,下面开面馆,上面自己住,闻喜来了,他就把上面房间让给她,自己搬到楼下去了。
闻喜涨红了脸:“这怎么可以?我住楼下好了。”
小武是四川人,说话带口音,他说:“大哥让我照顾你撒。”
闻喜又说:“可这是你的房间……”
下头有顾客大声叫老板,小武就挥挥手,又急匆匆跑下楼去了,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叫:“换了衣服下来帮忙啊,快点,我教你下面条。”
闻喜在小武面店里住下了,小武话很多,叫方远“大哥”,并且非常尊重他。
那是一种包含感激与亲爱的尊重,闻喜以后再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这种感情。
小武教闻喜下面,跟她说:“面要好吃,汤头最重要,还有面条不能晒,得阴着,这样吃起来才有劲道。”
闻喜尝了一口,用力点头:“真的呢!”
小武很得意,说:“我家在成都开的面馆是老字号呢,从我爷爷那辈儿算下来,几十年了。”
闻喜问:“现在呢?”
小武的笑脸沉下去,闻喜立刻住口。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幸好小武并没有生气,过一会儿又笑起来,还说:“这不算什么,大哥会做菜,好吃,我笨,就会下面条。”
在小武嘴里,没有比方远更好的人。
闻喜很快就知道小武为什么这么崇拜方远。小武因为性向问题十六岁就被父母赶了出来,流浪过许多地方,最后进了少年扒窃团伙。方远在一起跨省合作的案子里抓获了这个团伙的组织者,小武还没到十八岁,从少年犯看守所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差点又干回老本行,是方远给他做了担保,又借钱给他,让他开了这家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