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66)
盒子里菜色丰富,有荤有素,闻喜说:“我去煮点饭,一起吃吧。”
方远没有接勺子,他站在那儿,一直都没有坐下过。
他开口,声音平平地说:“你吃,我还有点事,现在就要下楼去。”
闻喜也站着,与他面对面,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手里还拿着白色的瓷勺。
她不说话,方远就垂下了眼,像是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他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他再开口,声音低了下来。
“小喜,我不能留在这里,你知道……”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抬头,“我得走了。”
闻喜点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平静的。
“是,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4
闻喜住进小屋,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方远之后只来过两次,一次是第一天晚上,他上楼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闻喜就把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和搪瓷杯子交还给他,还说她晚饭也就着这些菜吃过了,正好吃完,请他谢谢海潮妈妈。
他就没说什么了,临走检查了一下门窗,锁门的时候闻喜就站在门里,他和她隔着一扇带着铁锈的防盗门,她的脸在阴影里反而更加清晰。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就在楼下”,但闻喜已经关了门。
方远回到楼下,一夜无眠。
他知道闻喜在回避些什么,那也是他应该回避的,他与她根本就不该再见面。
但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那双微微湿润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却又看到海潮。
从他十二岁起海潮就是他的小尾巴,他跑得快一些都要回头看看她是不是跟上来了,他不能这样对她。
至于小喜,小喜值得更好的人。
但他夜不能寐,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抽空,只剩下一个皮囊。
第二天早上方远第二次上楼,把吃的送到闻喜屋里,他是一大早开车去采购的,大包小包提上楼去,一次性塞满整个冰箱。
他对闻喜说:“想吃什么打电话给我,我会送上来。”
闻喜合上冰箱门,轻声说:“好的,谢谢,麻烦你了。”
她从没对他这么客气与生分过,这太令人难受了,让他觉得自己平静的表面随时都会在她面前碎裂。
方远没再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闻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窗前有一块阳光,太阳由东到西,升起又落下,她无意识地随着阳光挪动自己的位置,直到天完全黑下去。
她没有开过冰箱,在厨房角落里,海潮妈妈做的那些菜静静躺在碗里,保持着它们离开盒子时的样子。
她不觉得饿,饥饿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词汇,她也没有睡意,她那可怜的,角落里的,从未见过光的渴望已经没有了,就像一株还未发芽就被连根拔起的植物。
她从未奢求过它能开出花来,她只是想留着那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最深最深的泥土里,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一直以来,这颗只有她知道的,埋在只属于她的秘密角落里的种子,总能让她在苍白而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生活里,感受到一点隐藏的喜悦。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知道方远就在楼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
但那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距离。
他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他不会再让她靠近自己了。
她简直要恨自己,医生说是乙醚麻醉了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它一定影响了她的脑子,让她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她已经不顾一切。如果不是海潮敲门,她相信自己已经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她差一点就伤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有海潮。
闻喜捂住脸,她想起海潮在她床前青白的脸,脸上还挂着眼泪。她说“小喜,吓坏我了。”
她是真的关心她,还有小武,郑回,李栋,还有她到这里以后认识的许许多多人,方远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这些人就是他的生活,而她差一点毁了它。
她应该消失的,闻喜抬起头来,终于有了答案。
一切都是由她而起的,这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好的回报。
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闻喜双脚落地,走向厨房。
闻喜开火,热菜煮饭。
她得吃东西,到开庭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她最后的任务了,她答应了方远出庭作证,那就一定要去。
至于然后,她看着煤气灶上幽幽的蓝色火焰想,然后她就该走了,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
方远坐在沙发上,看郑回跟头熊一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不用说了,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出这道门的,医嘱你听到没有?包着个手还到处跑,你是真想骨裂变骨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方远把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了一眼。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用这只手查案。”
郑回气得笑了:“对,你用不着这只手,你用脚就能冲散人家整个场子。”
虽然汪大川在老婆面前保证了不给方远派任务,但这一周方远可没闲着。
陈二把他的老大供出来了,就是蓝天夜总会老板郑泽明的哥哥郑泽山,郑泽山一直在广东活动,手底下黄赌毒都沾,算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次为了亲弟弟,带着一票亲信从广东过来,亲自出马想要把郑泽明捞出来。律师已经请好了,最顶尖的,据说方方面面都已经打过招呼,闻喜是这个案子唯一的证人,李栋说得没错,他一定会对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