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92)

顾影寻似乎对尹御真的镇静很不满意，他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狠狠在尹御真小腿上踹了一脚，尹御真一个趔趄，险些跪下，然而他依旧支撑着站立，背脊笔直，如同骄傲的神祗，纵使再狼狈，也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皱起眉，竟不忍看下去。

“很有骨气呵。”

顾影寻冷笑。

扬起手，略略做个手势。

粗大的木棒棍狠狠落在尹御真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却依旧站在那里，眉心微蹙，似乎在强迫自己将疼痛狠狠压抑住。

是的，与生俱来的骄傲不会容许他倒下，尤其是在我面前。

顾影寻他一把揽过我，眼神狠厉如刀：“想救她吗？那就跪在我面前！如果你做得不诚恳，我会让你亲眼听到她骨头破碎的声音！”

“尹御真，别……”

我的声音软弱无力，突然间我有些鄙视自己。

每次都要尹御真来保护我，为我付出，为我受伤，而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总以为自己的仇恨大过一切，任凭他再怎样弥补也从来不放在眼里，原来，我竟是如此的自私。

顾影寻捂住我的嘴，浓重的烟草味道呛进我的呼吸。

尹御真并没有看我一眼，他低着眸，目光淡如冰晶，接着，他屈下膝，居然真的跪在了顾影寻面前，墨玉般的黑发遮住前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心口剧痛，灵魂仿佛被瞬间掏空，身体僵冷如冰。

顾影寻得意地大笑，眼里满是征服的欲望，所有人在他的示意下一拥而上，粗大的木棒发出沉闷的重响，一声一声，无比刺耳。

我浑身冰冷，手心渗出涔涔冷汗。

棍棒打在尹御真身上，竟像是尖锐的银针刺进我的心脏，每一下，都剧痛难忍。

这种疼痛，远比以往无数次病发更难以承受。

你嫉妒他

尹御真费力地用手指撑住地面，指节青白近乎透明。

也许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狼狈，他始终垂着头，我听到他隐忍的闷哼，空气中支离破碎。

顾影寻靠在墙上，冷笑道：“你不是很完美吗，怎么也会这么狼狈？”

接着，他眼中有阴森的恨意逐渐清晰浮现：“我为了今天已经等很久了！尹御真，我憎恨你的完美，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凭什么你能拥有别人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不相信你会没有缺点，果然被我发现了，原来你的缺点就是冷忆汐，今天，我会摧毁你所有的骄傲！”

我突然惊觉，顾影寻想要摧毁的人不是洛晚晴也不是我，从头到尾，他坚定了决心想要摧毁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尹御真！

“顾影寻，你在嫉妒尹御真对不对！”

我的语气尖锐冷漠。

顾影寻惊住。

“你嫉妒他比你优秀，你嫉妒洛晚晴在他面前对你表示不屑，你嫉妒你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你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卑鄙无耻的私心！”

顾影寻瞳孔微缩，眼中有夜一般阴郁的暗影。

良久，他嗤笑：“没错，我嫉妒他！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他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语气轻浮：“我不是因为洛晚晴而嫉妒他，我只是嫉妒他的身边有你。”

鬼话连篇！

我握紧拳，心底怒气喷薄。

眼底掠过一抹嫣红的光，我陡然心惊，目光蓦地转向尹御真。他的嘴角已经渗出鲜红的血迹，然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畏惧，我竟然在那漆黑的眸心看到了对我的担忧。

满满的，全是。

我的心痛得几乎要碎成粉末，我用力甩开顾影寻，冲出去紧紧抱住尹御真。有人一时停躲不及，坚硬的棍棒落在我背上，皮开肉绽的痛刹那弥漫开来。

我为你设计的手链

我咬住嘴唇，强忍着疼痛，紧紧地抱着尹御真。

不敢放开，不敢放开！

如果再放手，我怕会是一辈子的失去！

尹御真嘴角绽开风华绝代的浅笑，仿佛他永远是那么优雅高贵，不会被恶意的侮辱玷染，不会被肮脏的血液亵渎。他从来都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幻影，从未有人奢望能够将其捧进手心。然而此刻的他却绝美得如此真实，眼底浅浅的流光，温暖而柔和。

他轻轻摊开紧握的手心，一条沾满血迹的红宝石手链赫然跃进我眼帘。

这是那条……夜之爱丽丝……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视线被凄婉的液体迷离。

孱弱的心脏仿佛已经淹没在汹涌泪水中，痛不欲生。

尹御真用残存的力气将手链戴在我手腕上，粘稠的血液将宝石染成了妖娆猩红的花朵，顺着我的指尖流淌。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手链……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今天，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别拒绝我……”

尹御真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保护这条手链是他唯一的使命，当使命安然完成，他就不再有留恋。

我泪流满面，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拼命点头。

尹御真虚弱地抬起手，轻柔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痕，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面对着即将离去的恋人。

我的眼泪凝固在他指尖，如转瞬便要逝去的极光。

璀璨，却无望。

顾影寻走过来将我狠狠拉开，我哽咽着，每离开尹御真一步，就仿佛离黑暗近一步。

我多么希望此刻我能够代替尹御真，代替他狼狈，代替他痛，代替他承受一切！即使那些伤害已经无法抹平，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改写人生寂寞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