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出书版)(230)
苏墨再度陷入沉默。
如何会舍得?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子这样羁绊过,可偏偏,竟是这样进退两难。
“若我能教她彻底记起来,王爷势必就不会放手了罢?”海棠忽而弯了弯唇角,眸光闪闪地看向苏墨。
苏墨略一回眸,神色愈发暗沉。
“可是王爷也看见了,她最在意的,还是关于姐姐的事。”海棠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单教她想起来,却仍然陷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又该如何是好呢,王爷?”
又过了许久,久到楼下的锦瑟已经没了哭声,才听得苏墨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若做得到,那便尽力一试。”
海棠本以为已经等不到他的回答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心头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声。
终究,还是舍不得占了上风罢?
楼下,锦瑟已止了哭声,然而这样大哭半晌,神思却早已一片涣散,只是将脸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一只茶杯。
陆离再抬头往楼上看时,那里已经没了人。他蓦地伸了个懒腰,也学锦瑟的模样将脸贴上去,与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面面相视。
过了许久,锦瑟才将目光从杯上移至他的脸上,见他五官皆微微变了形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陆离初始倒未觉锦瑟心思有多简单,然而此时她既饮下魂牵梦萦,又经了那样一场嚎啕大哭,一颗心当是全无戒备的放松状态,朝着他笑时,眼中有灵动笑意闪过,一如方才哭时,便是清澈的满目悲戚。
至此他方知道,原来竟果真是个心思清澈简单的姑娘,却只因独自背负了这许多,竟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个活死人。
“累了么?”他问她。
锦瑟垂眸,点了点头。
是真的很累很累,在之前很久很久的日子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累。
陆离本想劝她睡一阵,话到嘴边却忽然一转:“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锦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喃喃道,“你们不是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么?你们知道我无路可退,偏偏合力将我逼往绝路。”
陆离眸光一转,忽而直起身子来,揉了揉自己微微僵硬的脸,缓缓道:“有时候,想解脱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语毕,他忽然抬手扔过一样东西来,哐当一声落在锦瑟面前。
那是一把匕首,镶了七色宝石,华美贵重到教人移不开眼。
锦瑟掀起眼帘,只看了一眼,便又将眼睛阖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将脸转向另一边。
许久,才听她低低开口道:“几年前,父亲突然也离我而去,那时我万念俱灰,确实是想过死,可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可笑,也庆幸自己那时没有做下傻事。”
陆离挑眉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我这条命,本没有什么贵重,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可是偏偏父亲却用他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我那时竟然差点辜负他,真是愚蠢透了。所以,到如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我好好活着,父亲的牺牲才没有白费。”
所以,不管是自苏黎大婚后的一无所有,还是被外公亲手推入火坑,甚至被苏墨强占这样极致的伤痛,她都再不曾想过“死”这个字。
总要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哪怕是血泪,也好过一柸黄土。
疏衾残梦(十一)
锦瑟说完,便又阖上眼睛,再没有了声响。
沉寂许久,方听得陆离的声音缓缓传来:“都言浮生似梦,也许有朝一日你醒过来,才发现那些痛楚皆不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锦瑟也不知听没听见,始终双目闭合,仿佛已经睡去丫。
她连苏墨在这里出现过都不曾察觉,便更不知晓还有两人在酒馆门口站了半晌,将她所说的话一一都听进了耳中媲。
苏然看了看仿佛已经失落了魂魄的绫罗,伸手扶上她的双肩。
未想绫罗却猛地撞开他,转身便大步离开了酒馆。
人潮往来的大街上,绫罗大步流星走得飞快,丝毫不顾及自己府中胎儿。
苏然好不容易才在人潮中捉住她,眼见她面容冷暗,眼色沉郁,不由得笑了一声:“作甚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绫罗冷冷看着他,忽然道:“锦言的真正死因,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
苏然却仍旧是笑着的模样,伸手为绫罗整理了一下鬓旁的碎发,道:“无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些陈年旧事?”
绫罗咬了牙看着他,半晌,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大步往前。
这一回,苏然却并未继续追随她的步伐,在原处目送她离去,又静静站立了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起步,却只剩了漫无目的的缓步而行。
绫罗几乎是冲回客栈的,提裙登上二楼,便毫不客气的推开了苏墨的房门。
宽敞明亮的屋中,苏墨背对房门坐于北窗之下,支颐低首,仿佛在静思,听见声音,竟仍然一动不动。
绫罗快步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低头原是看着手中的一支金簪,平平无奇的式样,他却已然看得入了神。
“你满意了吗?”绫罗颤着声音开口,“终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将她逼至了怎样的绝境,你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吗?”
苏墨淡淡将那支金簪拢回袖中,这才抬头看向绫罗,眸色深邃暗沉,几乎前所未见。
他这副模样,却教绫罗愈发恨起来:“到底锦言的死有多不堪,才教你们个个都这样讳莫如深?难道在你眼里,一个死人,比一个活生生的宋锦瑟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