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出书版)(233)
如此实在是暖和得紧,锦瑟却微微有些呆住,紧紧将暖手壶抱在怀中的同时,终于抬起头来细细看他。
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青灰色素袍,外罩一件墨色大氅,却衬得其面若冠玉,清华俊秀,眉宇间一片温和。
锦瑟甚少得见外人,父亲与姐姐又素来严厉,如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以自己双手温暖她面颊,她心中蓦地升起一丝酸涩的委屈感,并缓缓膨胀开来,让人难过得想哭。
可尽管眼中已经波光点点,她却还是没有哭出来,只抬起水波粼粼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终于敢开口:“你是谁?”
微微一顿之后,少年展颜笑起来:“若有幸,你便可以唤我作——姐夫。”
“姐夫?”锦瑟微微有些疑惑,“你是要娶我姐姐的人?”
“嗯,我想。”少年纠正了她既定,随后反问着逗她,“那你愿不愿意唤我作姐夫?”
锦瑟在他双手之中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少年再度笑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是好人啊!”锦瑟一双眼眸波光微漾,却清澈见底,“因为你对我好!”
*
“姐夫……”
她深陷回忆之中,望着眼前这张经年未改的容颜,喃喃唤出声来。
苏墨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痛疚,缓缓将锦瑟扶起,拥进了自己怀中。
其实很多年前的很多事,他都已经刻意尘封,那些少不更事的年纪,对他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过去。他生生在自己的人生中划开一道鸿沟,仿佛自己没有那些过去,仿佛自己的一生,只是从做一个逍遥不羁的闲散王开始。
可是,她却似乎成了跨在那道鸿沟上的一座桥,将他执意划分开的两部分人生串联起来。
时至今日,他重新看自己年少轻狂那些年,方知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可是,记忆中那个胆小怯懦,但受尽委屈也不会哭的倔强丫头,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锦瑟……”
锦瑟伏在他怀中,回忆依旧散不去,然而记忆中那温暖的手心,却逐渐清晰地转化为现下他手心的微凉。
为什么明明是最温暖的存在,却一点点变得冰凉,变得不可靠近?
其实她一直没有变过,她一直是当初那个胆小怯懦的丫头,好多事,她明明都知道,却根本不敢问。
可是她又万分缠恋与不舍,害怕失去他的温暖。
她在回忆与现实之中反复纠缠翻转,各种思绪纷纷扬扬,交织混乱,终究化作热烫的泪珠滚滚而下。
终究,她退无可退,唯有直面自己心底最痛: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疏衾残梦(十三)
她一连三句“是不是你”,却连他的回答都等不到,便已经哭倒在了他怀中。
苏墨沉默地将她抱住,不发一言。
他明知她需要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将一些事情埋得太深太久,今日是因为饮了魂牵梦萦,将那些前尘以往通通勾起来,冲击了她尘封已久的心。他知道她承受不住,若能承受住,当初便不必将自己的心深埋以抵挡这种痛丫。
可终究,这种痛还是他带给她的媲。
如果没有他,她一定会过得很快活。就算母亲早亡,家姐早逝,时光终有一日会为她抚平那些痛,或许她仍然会嫁给苏黎,两个人做一对欢喜冤家式的小夫妻,甚至她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平和而满足。
她本是那样玲珑清澈的女子,脸上该永远带笑,或灵动,或慧黠,哪怕生气,看起来都是嘴角上扬的模样。
总之,她不该是如今这样沉郁寡欢。
他心底怅惘叹息,却依旧沉默,低头在她鬓角旁一吻,随后抱着她站起身来。
锦瑟犹不自知,靠在他怀中小声地哭着。
苏墨刚刚抱着她走进后院,陆离便适时出现在眼前,朝着苏墨躬了躬身子,笑容之中别有深意:“在下已为锦瑟姑娘准备好了房间,王爷这边请。”
苏墨神色微沉,凛声道:“靖安侯,江、汰二省如今正陷洪涝之灾,本王准备亲自前往察看灾情,欲邀靖安侯同往。还请靖安侯立刻收拾行装,与本王连夜——”他顿了顿,低头看了怀中的锦瑟一眼,忽又改口道,“明日一早启程。”
陆离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道:“是,微臣这就命人打点一切,并准备赈灾物资。”
苏墨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这才抱着锦瑟去到了房间。
将锦瑟置于床榻之上,为她褪去鞋袜,她却立刻就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软枕之中,似乎仍旧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落泪,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
苏墨就在床边席地而坐,静静守着她。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去,屋中只有一盏烛台,光线忽明忽暗。她哭声逐渐消失过后,屋中便安静极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唯有铜壶滴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声声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墨听见极远处原来打更的声音,竟已是三更时分,眼看锦瑟还是没有一丝动静,他估摸着她大概已经睡着了,便起身拉过被褥,为她盖好。
锦瑟依旧没有动,似乎已经陷入熟睡。
苏墨又坐了片刻,方起身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床榻之上,锦瑟身子极其不明显地动了动。
直至苏墨行至门口,伸手拉开/房门,她的脸才缓缓从软枕之中转了过来,眸光呆凝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跨出房间,房门在他身后又合起来,锦瑟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处,仿佛再也不能移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