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银花(75)
“我们是朋友,陈寐。”沈银把他往后拉了拉,试图将他拉回屋檐,“你是可以告诉我的。”
操,谁他妈想和你做朋友啊。
“我知道一定不像是网上说的那样,你遇到了其他的事情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
陈寐别扭地甩甩手,双手插起兜,抛下一句“你别烦我”,便一头扎进雨雾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外面。
为什么会下雨啊,陈寐抱怨说变就变的天气,一点都不好让人捉摸。戴着帽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明明昨天的花才勉强开得旺盛,今儿却被雨无情地打落在地上,稀稀落落毫无生气。
那昨晚的樱花也会这样吗?
彼时的陈寐,就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茫然无望没有着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意识脱离躯体,浑身只是剩下冰冰凉凉的躯壳——这种空洞虚无的后劲比他醉酒后都要猛烈。
冰冷刺耳的手机声钻入耳朵,他木讷地解锁手机,看着国外的号码陷入沉思。
“喂?”声音颤抖地艰难发出一声。
“小寐。”
久违的声音飘入他的耳朵,顷刻间不争气的泪水哗然沿着脸颊淌至下颌,无阻拦地一直到脖颈。慢慢的风一吹就干涸成皱缩的泪痕,像是一条条的藤蔓缠住了他,让他发不出一个音节。无助又绝望地看着雨势渐大。
静默稍许,对面自知愧疚地笑了笑,“是妈妈。”
所以自己的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是真的闹大了,对吗。
“妈妈回国了。”平韵之强压着哽咽,轻声询问道,“你在哪里呀?我和江叔叔想过来找你。”
怎么毫无征兆地就回国了。
“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平韵之一字一句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妈妈想见你,可以吗?”
握着手机的手瞬间脱力,砰一声,手机重重地砸在了泥地里,溅起的脏泥布满了他的裤腿。
不能要了,陈寐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不可以。
捡起来的时候,手机自动挂断了。
算了脏都脏了,陈寐索性自暴自弃地玩起了踩水坑,就和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跳的越高越好,越高越好。
————让他暂时忘掉这一摞的烦心事吧,什么都不要去想,也什么都不要去做。
最好是将这一切糟糕的,一并被大雨冲刷,不留痕迹的,消失不见。
第41章 谁要和你做朋友
在陈寐仅有的回忆之中,关于平韵之的记忆少之又少,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她和陈朝丰离婚那天,签署子女抚养权时平韵之说,“小寐,妈妈会再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完整的家,对于那时渴望被爱的陈寐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突然掉进了他的小水缸里,他小心翼翼怀揣着,捧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星星沉入缸底。
在同龄人都叛逆的年纪里,陈寐格外懂事,他认真地去学习,就算是他差得不行只有两位数的数学他也硬着头皮去学,尽管改变不了仍旧是两位数的现实,但他期望能够得到母亲的爱。
快十六岁时,平韵之说到做到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江茗成了他的继父。
江茗人很好,对他也很好。若不是他和陈朝丰长得有几分像,陈寐都希望自己能是江茗的儿子。
在旁人都反对他学表演的时候,江茗是第一个支持并给他意见的人。
他告诉陈寐,人是为自己而活的,而不是为别人,因为他们不会对你的生活负责,而你却要承受全部责任。
平韵之确实这么做了,她为了能登上更大更好的舞台,食言了。
没有像承诺一样,给他一个完整的家。陈寐依旧在破碎不堪的地方生活。也意识到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的星星只是倒影而已。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还要去犹豫呢。
索性,毅然决然地遵从自己的内心,表演也好,进娱乐圈也好……人人都自私都自我,他为何要起顾及别人,做自己乐意的事情,不好吗?
跳累了,浑身污泥的陈寐干脆一屁股坐下,反正脏都脏了,再脏一点也没什么所谓了。
坐在泥潭边,他甚至还想再脏一点——撑开双臂一点一点向后倒去,墨绿的樟树冠和灰蒙蒙的天空颠倒了方向,这个角度看倒像是茫茫无尽的海中倏尔出现漂浮的舟,在暗流涌动的海面挣扎着驶向彼岸。
整个身子彻底躺下,背后是黏湿的土地,耳旁是雨水溅起的声音,眼前是猜不透来自何处的雨水如细针般扎入他的身体。
自己好像山林间的一棵树,亦或是一棵草,闭目在春雨的洗礼中涅槃。
意识快模糊不清时,他突然感到手臂隐隐一阵刺痛,是雨吗?还没完全回神,下一秒那刺痛感又深了深,像是要刺进他的骨头里。
“我是在做梦吗?”陈寐睁眼看着手腕处流淌着的鲜血,“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身体冰凉,脑袋昏胀,估计又发烧了。
——“我要你死!”
——“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是你害死我的哥哥,是你害死了我的哥哥。”
“好痛——”陈寐呼吸沉重,面色苍白,无力地瘫软在床上,眉头紧锁地低语,“好难受——”
昏迷的他一直在低声重复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过。
沈银抬水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用毛巾擦了几次还是不管用。
“还在发烧吗?”
“嗯。”
“刚缝的针还有渗血吗?”
“没。”
“那就好,拿刀的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