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256)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没耐心?”郁风峣问。
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只是随口问出来而已,其实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徐楚宁望着窗外,看样子是在走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片刻,他突然说:“挺爽的。”
郁风峣睁了睁眼睛:“嗯?对我没耐心很爽?”
“谁说你了?”徐楚宁立刻就很嫌弃,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我说刚刚……”
话一说出口,又及时打住。
郁风峣还是听见了,追问:“刚刚?刚刚在场馆?你教训那个男人的时候很爽?”
这次徐楚宁不说话了。
他不想承认。
但其实是的,他很爽。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的手能拉琴,能执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可以轻松制服一个人高马大健硕又猥琐的暴乱者。
他在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山里住了那么久,喝的水有时候会断,需要一桶一桶地从井里挑。
学校食堂限电,电路也不好使,最常用的是灶台生火做饭,柴火也是他们这些年轻老师跟着厨师去山上砍完挑下来的。
邵羽非说他晒黑了一点,也成熟了一点。
徐楚宁觉得似的。
否则怎么能单手就把那男的掐到翻白眼,他还觉得自己根本没用什么力。
“宁宁喜欢这样?那要不要去学格斗?”郁风峣提议。
对于他的提议,徐楚宁想都不想:“哦,不需要。”
“行,都看你。”
徐楚宁扭头,“你伤怎么样了?”
“有点疼,回去换个药。”郁风峣也趁着红灯间隙,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嗯,是挺好的。”徐楚宁也不藏着掖着,看着窗外,突然说,“停车。”
郁风峣有点疑惑,但也没问,靠边停车。
徐楚宁开门下车,朝着昏暗的空地走去。
那边是个堆场,堆积着报废的集装箱,车子,还有大型家具,附近一块的人要搬家,都会把想要丢弃的家具放到这里,每周有管理员来这边筛选还能二次利用的家具,剩下的都是等待送去销毁的废品。
场地非常空旷,只有家具和汽车,年久失修,像是某种都市怪谈里的场所。
徐楚宁往里面走。
郁风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也跟着下了车,顺手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实心钢管。
徐楚宁一直往前走,在一个桌子状的东西前面停下,眼神突然变得非常诡异。
郁风峣加快步伐跟上去,看清楚这个“桌子”竟然是一台报废的钢琴。
“宁宁。”他喊了一声。
徐楚宁鬼使神差地抬手,伸出手指在琴键上按了一下。
年久失修,满是锈迹和灰尘的钢琴发出嘲哳而又残破的一声,徐楚宁皱眉,骂了句:“真难听。”
游目四顾,这一片居然全是乐器。
有吉他,架子鼓,还有……角落里的一把小提琴。
坏得不成样子,弦全部都断了,琴桥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琴身划痕斑斑,还破了个大洞。
“宁宁……”男人不知怎么的,心脏突然紧了一下,好像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滚!”徐楚宁突然爆发了,猛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破小提琴。
一瞬间的崩溃,郁风峣霎时愣住,盯着那人的瞳孔都颤抖了一下。
徐楚宁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一脚一脚踩在琴板子上,木头裂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滚开!滚开!”徐楚宁嘶吼着,红了眼睛,像是自我虐待一样发疯地大喊。
这把琴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曾经它的主人也很爱它,可现在仍然难逃成为废品的命运。
徐楚宁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把陪伴自己多年,却难逃化为灰烬命运的小提琴。
仿佛是施加在他身上的某种诅咒。
郁风峣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把他往后拖。
徐楚宁正要连带着他一起骂,下一秒,掌心微凉。
郁风峣把结实的钢棍塞进他手里,淡淡道:“用这个。别伤到自己。”
徐楚宁僵硬了三秒钟。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举起棍子,用力砸到钢琴上。
玻璃碎片四处乱飞,好几个甚至擦着眼皮过去,郁风峣偏头躲开,垂眸,拳头攥紧。
他的宁宁现在很不好。
他就要陪着他撒气。
郁风峣走过去,轻轻遮住徐楚宁的眼睛,从背后环抱住他。
“小心别让碎玻璃飞进眼睛里。”
本以为自己强迫宁宁停下来,他会很生气,郁风峣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钢棍也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可徐楚宁没有。
被抱住的一瞬间,手里的钢管一下子卸了力,“哐嘡”一声落在地上,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品堆场,又被铺天盖地的沉默寂静吞噬。
徐楚宁的身躯僵住,而后趔趄了一下,向前面栽去。
男人眼疾手快,伸手捞他,把他扶稳。
郁风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徐楚宁抿着唇,死死咬牙,忍耐着汹涌的情绪。
“我们可以回家。”郁风峣又说。
徐楚宁仍然沉默,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机械得连一丝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死寂弥漫开来。
郁风峣叹了一口气:“你要是不想回家,也可以住酒店,我不跟着。”
“我确实压力很大。”徐楚宁答非所问。
郁风峣猝然低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乎不相信他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楚宁的声音很平淡,回荡在这片空地里,显得很冰冷,像是一台坏掉的手机里的语音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