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些猎户的事不寻常?”陈秉江活动了一下站麻的腿脚,接着问。
“世子和这位姑娘请。”侍卫长身旁的大内监做惯了体贴事, 贵人一个眼神间他就知晓该做什么, 因此陈秉江才微动了一下, 那位大内监就客气而不失恭敬的邀请一行人到营地的清净账内坐下慢谈。
陈秉江顺势应了, 一直站在山野间说话也不算事,况且表妹还在呢。他回头多看了一眼,那大内监很会打理庶务, 已经折返回去,领着护院们一行人往士兵们驻扎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要去处理伤势了。
营地里扎着各式的大小帐篷,除了五皇子所在的主帐,临时找到一个闲暇又隐蔽的帐篷是很轻易的。陈秉江四人进去后, 才准备坐下好好细谈——护院头领也在,职责所在,他无法放任自己跟着的两个主子独自在外。
“殿下今年来这几处山脉中狩猎散心是近来常有的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矩, 在殿下来之前, 宫中必定会派人来先驱散闲人,修筑营地。这一带荒山众多, 殿下又只取最荒无人烟的此山,便是为了避让平民……”侍卫长细细分说, 他一直恭敬的不愿直视两位尊贵之人的目光,但说到这里时也下意识抬眼用余光瞥了瞥。
陈秉江和范表妹——乃至低着头努力面无表情的护院头领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别的不说,五皇子对外荒淫无度,习性暴虐的风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也不能全归为污蔑一类的流言,是有一桩桩实事的。那侍卫长大概也清楚三人脸色奇怪是为什么,忍不住多分说了几句:“冬日本就寒冷难熬,猎物稀少,殿下的确是为了那些平民生计着想,不欲相争,才前来此山……”
陈秉江心中微嘲,却沉稳点头,抬了一下手示意侍卫长继续:“然后。”
他大概理解皇室中人都是怎么想的。对皇家人来说,能对百姓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宅心仁厚了,况且乱坟岗这座山下葬了多少游魂,阴森至极,五皇子只来此山狩猎可能还觉得委屈了自己。
但他身为几千年后穿越来的普通人,第一反应是——既然你知道自己游玩的狩猎影响了人家本地百姓过冬的生计,可能让人活不下去饿肚子了,就非得在这里狩猎吗?大冬天的,本来也不适合干这个啊。
不过生活世界不同,三观不同,陈秉江也知道自己不必费什么口舌。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皇室、对五皇子来说,他做的的确够了。这和外面他的极差名声不符合,陈秉江也不意外。
要么是夺嫡风波开始后,五皇子试图收敛心性涵养名声,至少给自己止点损,不再天天拖后腿。要么就是五皇子在私德上很亏,但对百姓确实不错——站在他自己利益阶级的角度而言的“不错”。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人是很复杂的生物。要么就是五皇子性情很劣的事的确是流言,有一些瑕疵恶处,却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夸大。
再要么……
五皇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紧着此地,他天天带着大堆人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做点什么,还真不好说。是狩猎还是旁的只有他们清楚了。
“……”陈秉江想到这里,眼底略过一抹深意。他很快挥散了思绪,继续聆听了。
真实的五皇子是什么样的,对他来说其实没两样,就算是真的豢养私兵,也与他无干系。再怎么样五皇子也会冲着皇子们斗到两败俱伤,他没必要在这里瞎想。
侍卫长就接着又说:“——所以殿下没有封山,只是封锁了这里到山头一片范围作为猎场,由我们把守进行狩猎。这也是提前通知好的,驱散了闲人以防万一。”
“但是那日,那一队山下村里的猎户还是到了这座山上、不是山脚,是更往上来了。”侍卫长的神色有些严峻,“世子爷,不是我多心,但以往打交道的百姓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是饿极了来狩猎,也有山脚和山谷,不是非得靠近这么敏感的地方。当时我多留意了一下他们……他们不是面黄肌瘦的,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在山中附近却只转悠了大半时辰,打到了一点塞牙缝的猎物就走了。”
说起这段,侍卫长还是觉得有些费解:“所以……大概是我想多了,但是还是觉得哪里说不上来。总之,世子爷如果要问哪里不寻常,我只能想到这一桩了。”
身为猎户不是面黄肌瘦的,这可以解释。他们冬天逼急了来这里打猎也能说得通,只是觉得有点违和感,却没做什么,捉摸不到证据,恐怕侍卫长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他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护卫营地而已,陈秉江心头却隐隐觉得这很重要,他追问起来:
“你说‘山下村里的猎户?’你们认识那些人吗?”
“今年殿下多在附近狩猎,谈不上认识,混了几次脸熟罢了。”侍卫长肯定的补充,“是住在村边的猎户没错,不是生人。”
陈秉江埋头沉思:“……”
范表妹静静听了半天,也有了思路,小声问:“表兄,你是在怀疑他们吗?”
“那痕迹很是新鲜,只在这两天所划。但痕迹却把我们引来了这处营地,五皇子殿下狩猎的营地又会提前清除周围的闲人……”陈秉江喃喃着,“不是生人,也不意味着洗脱了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