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如梦(11)

方嫣然和小六儿从成衣铺中出来后，继续漫无目的地乱逛。

一阵风吹过，小六儿的耳边落下一绺头发。

方嫣然掂起脚想帮他别上去，这才发现他挽发的簪子不知什么时候断了。

她摸了摸袖中的几个铜板，那是付完诊费和成衣费后她仅存的一点家当。

路边摆摊儿的小贩儿不少。方嫣然走过去，拿起一根竹簪问道：“什么价？”

“五个铜板。”

她把袖中的铜板都掏出来，数了数，只有四个。

她一脸为难相：“四个行不行？”

小贩也为难了半天，小本买卖本来赚不了什么钱，但看看方嫣然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再看看小六儿羸弱的身子，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好吧。”

方嫣然谢过小贩，拿起簪子对小六儿笑道：“我帮你挽发？”

小六儿点了下头，神情柔和。

两人走进一条静巷，小六儿找了块儿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方嫣然站在他身后，将断簪抽出来。

乌黑的长发立刻披落下来。

瀑布一般。

方嫣然边帮他挽边啧啧赞道：“小六儿，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漂亮？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要是我们能换换就好了。”说着叹息一声。

小六儿待她挽好发就站起身，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比方嫣然高了一个头都不止，虽然形容消瘦，但让方嫣然养了十余日，那种温润的气质重又散发出来。

此时的小六儿，虽然衣着破旧，可看上去就像个乔装离家的大家公子。

方嫣然笑道：“小六儿人也这么好看呢。不像我，就算换上好衣服，顶多也就是个暴发户吧？”

小六垂头看了她半天，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方嫣然一愣，心漏跳了两拍。

小六儿这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他也正在看她，目光深邃，一瞬不瞬。

方嫣然脸微微红了，道：“我脸上有黑灰？”

小六儿微笑着摇摇头。

方嫣然抽出手，道：“我们继续逛吧。”她的心底有异样感觉，那是她前世所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让她有点儿发慌。

小六儿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他的手指仍旧那么修长漂亮，带着几分惹人怜的苍白。

方嫣然忙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转身向外急走，边走边道：“小六儿还想去哪？我们走吧。”

再呆下去，她的脸怕是能煮鸡蛋了。

没想到，就算是在女尊的世界，她也这么丢脸。

小六儿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这才慢慢放下来，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看那唇型，应是个“好”字。

两人又逛一会儿，再想不出什么地方可去。毕竟，桃李镇说小不小，两人对这里都不熟悉，也不敢走太远的地方，近处的几条街几条道，很快就走遍了。

小六儿口不能言，方嫣然自然也少了很多话，因此这次他主动提出的“出来走走”，很快就有草草收场的趋向。

“不然……我们回去看书？”方嫣然试探着问道。

小六儿看她一眼，想了想，点点头，眼中突然带上点笑意。

方嫣然不明其意，直到跟他回到客栈房间后才知道他在笑什么。

小六儿居然直接将那本《男诫》递给了她。

他的那句似肯定似疑问的“你想娶我？”又在她耳边响起。

午饭前，方嫣然回了赵府。

小六儿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影三再次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午后我们就可以离开。”影三道。

小六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影三，我打算再呆三天。”

他记得成衣铺里，方嫣然问衣衫何时做好时，掌柜的回答是“三天后”。

虽然那件尚未完成的新衣料子粗鄙，这种村镇之地也做不出什么上等衣服，但他就是想穿上那件新衣，他觉得那会是他迄今为止所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影三没有多说话，看小六儿再没有别的吩咐，施过礼便又消失了。

小六儿坐着想了一会儿，唇边露出笑意。

如果方嫣然在这里，只怕她又要一边说着“真好看”一边坐在对面光明正大地发呆了。

方嫣然发现，逛完街之后的小六儿和刚买来时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几天，只要她送饭过来，小六儿都会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看她。

他的目光，分明是在盼望她再多讲些自己的事情给他听。

方嫣然并不抗拒和他在一起。当初她买他下来，也是为了有个说话的伴儿。说来奇怪，虽然小六儿是个哑巴，但那双温润的眼睛却浑似会说话一般，能清清楚楚地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再加上他偶尔还会在桌上蘸水写字，所以两人的沟通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但方嫣然心里始终有份警醒，她的身份是方家的弃女，芯子却来自于现代。所以她必须小心，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人看出她有不妥。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万一让人知道她是穿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一把火把她烧成了灰。

这三天的相处，可以说是自两人在一起后最融洽的三天。

三天后，方嫣然带来了成衣铺做好的新衣。

正文 8月落乌啼霜满天（七）

小六儿穿着新衣和方嫣然去钓鱼。

两人钓了整整一天的鱼。

方嫣然前世没学过钓鱼，现在从头学起，一时间手忙脚乱，不是放下的钩忘了下饵，就是等鱼跑了才提起钓杆。

小六儿却坐在旁边，眼睛一直幽深地盯着她，方嫣然偶尔与他目光相接，心就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