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7)
玉娉婷 一枝红艳露凝香(一)
晋王府气势恢弘的门楼外戒备森严,两边分别伫立的白玉狮子,姿势傲然地挺立着,手持长矛尖刀的侍卫冷眼观察四周。远远的,一乘蓝呢四人轿正颠过来,为首的嬷嬷挥手朝后面的轿夫喊:“走偏门,走偏门!”
轿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进晋王府后院的高墙外停住了。
穿针一身的茜红衫子,从轿帘内出来,跟着嬷嬷进了偏门。
跨过偏门,便是三面游廊,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由东门一道粉墙进了一个垂花门,南面墙下有几十竿修竹,竹影萧疏,鸟声聒躁。映着这边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苍松、碧梧,愈觉有致。
进去,门左右三间厢房,厢房内人已出来,开着穿堂中间碧油屏门。留心看那屏门上匾额,隶书“荔香院”三个大字。
穿针进了屋门只觉暖香拂面,原来东首一间隔作卧室,挂着绛色纱盘银丝的帘子,垂幔间一张檀木大床,古锦斑斓的铺垫。长案、弥勒榻、书架、古铜彝鼎,布置倒也简单。
进来后也没人同她说话,穿针只管在长案旁坐着。领她进来的嬷嬷已经走了,窗外寂静,不见人影闪动。室内香氲袅袅,燃香的红光自镂空的熏球壳间漏出,隐约映亮了铸金蛇饰的碧颅,向空间吐出缕缕香芬。
此时已近黄昏,西边一抹残红正透过檐角落在雕窗上。帘勾儿一响,从外面进来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着羹肴的盘子,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我叫珠璎,主母命我来服侍姑娘。”叫珠璎的轻声说道。
“主母?”穿针站起来抚住盘子,也是轻声问着。
“陈徽妃啊,晋王妃不在了,王府里她做主。”
穿针听着珠璎的回答一时不能理解,却也不再问,坐在案几旁慢慢的吃。
那珠璎也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用完,并服侍穿针漱口。穿针抹了抹嘴,看珠璎一团和气,便和善地说道:“我叫穿针。”
“姑娘在这里叫珉姬,珠璎已经记住了。”珠璎说着,收拾完就出去了。
穿针脸上好容易浮上来的笑意顷刻褪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卧房内,眼前袅袅不绝的烟雾逐渐模糊。
从踏入这道门开始,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了,也许用了十八年的这个名字即刻让人淡忘。很多人都说穿针这名字太俗,女孩子应该花啊,娟啊,穿针可是喜欢。穿透那个不难把准的针孔,她仿佛看见娘安静地坐在绣房内,五色的线掂在她尖细的指头上,让想像中绚丽奇异的画面一层层的铺开……
引线的笑容是月夜时铜镜里流转的烟波,带一点花蕊含苞时的甜美和情绪大坏时怪怪的冷笑。她把自己房间里装不下的都搬到穿针的房间里,慌得龚母生气道:“你姐姐还没跨出门呢,你就迫不及待的。”
“姐住在晋王府,哪还会希罕这里?她不会来了,要想看她咱们进京城去。”引线得意的笑。
穿针默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看着两个轿夫将那个装满绣鞋的大箱子重新搬下去。
“大姐,你真的不会来了?”庆洛倒恋恋不舍地跟在后面问。
穿针淡然一笑,一手拍拍他的肩,慢慢地走向院子,朝门外走去。
“姐——”突然一声凄楚的叫,她蓦然回首仰望。
木窗旁站着引线,眼里浸着落寞的暗伤。她含笑向着楼上的引线挥了挥手。
卧房的雕窗漏着芬芳的光,已然一朵初绽的花,漫漫晕开。一颗泪从穿针的眼中如珠坠下,跌进茜红衫子里。随了宫人的吆喝声,她本能地站了起来,迅速地用手背将脸上的那道泪痕抹去了。
玉娉婷 一枝红艳露凝香(二)
浴房里,佳楠盘香置在鹤形香炉里盈盈燃起,如丝的烟雾缭绕。烛光明艳,珠璎提起薄如蝉翼的睡衣小心地熏着。
宫人提着一桶桶漂浮着茉莉香末的热浴汤,小心地倾浇在浴池里。穿针褪尽身上的红罗裙子、丝绣的小肚兜,流泻下如水的青丝。赤脚走入浴池,刚伸腿探水,如被金针猛地戳扎了一下。她本能地后退几步,发出吃惊的呀声。
珠璎带着怪异的眼神看她。穿针咬住牙,倚着池壁拿棉巾轻轻拭着身子……慢慢地,那种灼烫感消失了,趁着氤氤的香气,才将全身浸没在香气四溢的热水中,她慵倦地揉搓着全身,发出一声长长的、适意的叹息。
拭干身体头发,珠璎将熏香的睡衣让她套上了,睡衣迤逦逶地。外面的宫人已经在催着将步辇抬来,穿针由宫人抬着又进了卧房。穿针刚在床沿上坐定,有人用一块红绸带将她的双眼蒙上了。
刹那间穿针眼前昏暗一片,她的心有了一丝的惶惑,只听得匆匆来往的步履沙沙,又有人褪了她身上的睡衣,将她送入锦衾,放下帐帷,想是纷纷悄退出去了,卧室内静若死水。
穿针静静地躺在床上,侧耳聆听黑夜中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