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出书版)(173)+番外
萧灏面色惨白,心下翻江倒海。良久,他肃然问:“便依舅舅所言,我又能怎样?”
“凡事让舅舅来,你只管当你的四皇子,讷言敏行,以不变应万变。”郑渭知道多少已经打动萧灏,嘿嘿冷笑,“皇上病入膏肓,日后舅舅会以顾命大臣之身,与沈不遇处置一应国事。萧岿失忆难以摄政,兵权又在舅舅手中,只要扳倒沈不遇,全梁便是我们的了。”
外面风声尖锐,天空乌云疾走,有滚滚沉雷划过耳畔。
春雷奋作,天下大动。
萧灏听着雷声,眸子里复杂沉淀,默不作声了半晌,道:“不管将来如何,灏儿恳求舅舅一件事。”
郑渭一脸轻松之色地回答:“说吧,灏儿的事,舅舅何时拒绝过?”
“我要把休休带走。”
“沈休休?那个寡妇?”
郑渭大感意外,不禁狠狠瞪了萧灏一眼,厉声道:“绝对不行!沈休休是沈不遇的女儿,我不会留下祸根在你身边。何况她是个不祥之人,刚死了丈夫。你娶任何女子舅舅都答应,唯独沈休休不行!”
“她和沈不遇没关系,她根本不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萧灏急道。
“不管承认不承认,她是沈不遇的女儿,便是事实。灏儿,你真是疯了!我与沈不遇针锋相对,你却与他的寡妇女儿眉来眼去,你不怕遭天下人取笑?”
“别老是寡妇寡妇的!”萧灏喝住郑渭的话,嘶哑着声音,“她只是个命途多舛的女子,屡受挫折。老天处处为难她,那个死去的男人保护不了她,我现在想去保护她,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郑渭也是火冒三丈,睁着铜铃般的眼睛,警告道:“灏儿,你休要玩火自焚。朝局纷争在即,你我命悬一线。是你的皇位重要,还是儿女情长重要,你自行斟酌!”
说完,留下睖睁的萧灏,他拂袖扬长而去。
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脚下的大青砖已经积起了一个个水洼,灰色的厚云压得江陵一片朦胧,竟是分不出到了什么时辰。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谁也没有为今春的雷雨喊一声好。茫茫雨雾笼罩着萧灏孤单的身影,弥散进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风动树影,幽院静谧,里面有琴声悠悠传来,细听,原是一曲《梅花赋》。
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了晗园大门外。
琴声深沉哀婉,情韵悠长。萧灏不觉踯躅怅惘,心情难以言宣。
“四皇子。”守门的小厮从里面出来,“小的去通报一声。”
“我只是路过。”萧灏晃过神,勉强笑了笑,“不用告诉夫人。”
他转过身去,缓慢地、沉重地往前走,不久就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赤心篇
壹
一场雷雨侵凌过,遍地都是脏污的红锦落花。此时夕阳西沉,秋月托着镂金的茶盏,进了内殿。
萧岿倚靠在雕花窗前,窗纱已推开,夜风穿过成浪的树荫,吹入内殿,拌动白玉香炉的檀香,顿时烟雾缭乱,似银蛇狂舞。
秋月惊呼:“殿下,这风可不能这样吹的。”她急忙放了茶盘,至他身边,将雕窗关了,落帘。
风静了,一缕缕昏黄的斜光漏透了进来。萧岿缓缓起身,人恹恹的,和衣躺倒在床榻上。
依稀中花园里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亮如雪光的眼眸望定萧岿。红粉细腻的佳人,却满脸苦痛哀怨。
秋月疑惑地观察着他的动静,双手轻柔地整理着室内的摆设。
萧岿苦恼地沉思着,心中默念着这个似曾熟悉的名字。
她叫休休。
从萧灏的言语中可听出,他和她曾经有一段缘。既是这样,他为什么把她给全忘了?头不觉又痛了起来,且愈来愈痛。他抱紧头,在床上辗转,禁不住发出难隐的呻吟声。
秋月跑过来,双臂环住他的头。见他面色惨白,欲喊外面的宫人,被他摆手阻止了。秋月柔声道:“殿下歇一歇,喝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萧岿抿茶,脸色缓和。秋月放下心来,方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萧岿思忖片刻,回身从裘枕底下摸出那枚白玉,摊开,呈现在她面前:“秋月,告诉我,这是什么?”
秋月接玉,捻在手中,白玉晶莹透亮,答道:“殿下不知,奴婢更是不知了。以前殿下一直将它放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着它看。殿下受伤那天不知怎的揣在您怀里了,兴许是殿下的诚意感动上天,让殿下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萧岿沉默不语,将玉重新放入。
秋月不禁笑道:“殿下也是至情至真之人,以后您当了皇帝,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只怕不是福气,是晦气。”萧岿眼神认真起来,轻声道,“秋月你告诉我,休休是谁?”
秋月点烛的手一颤,差点碰翻了蜡烛。
“殿下果然忘性大了。”秋月软软地叹了口气,“休休就是沈休休,沈不遇大人的女儿。殿下曾经与她有过一段日子交往,后来忌讳她的身份,便放弃了。”
原来,她是沈不遇的女儿。
“后来呢?”萧岿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奴婢也不可能天天守在殿下身边。”秋月笑道,“后来的事奴婢不大清楚,只是听说沈休休嫁了人。平靖穆氏时她的夫君受了牵连,她还来行宫求过殿下呢。殿下马上放了人。谁想她陪夫君回乡途中,竟遭强人劫杀,这事传得纷纷扬扬的,全江陵的人都知道。”
萧岿听得愈来愈沉重,想起那个女子的眼神,以及发鬓间那枚小白花,面上不觉浮起了酸涩的笑意,嘴里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