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风流(出书版)(143)
令狐团圆分辨不出,她中了幽欢之后,就再未能提运内力,更无法以匿气之术来探查。她整日病恹恹地偎在榻上,这倒不是她的心情比身体糟糕,而是她得像个病人。梁王府里气氛诡异,除了有个肥头肥脑的田胖子神出鬼没,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她提不上内力,但身为武者的敏锐性犹在。一如西日玄浩所言,她没那么软弱,而且她不相信她的修为就此不复。
梨迦穆曾说过这样的话:被砍下手的人不是残废,失去手就以为再不能握剑的才是废物。一定有什么方法或别的途径能恢复修为,即便不能,她也不会就此颓废。
她的右手暂时不能动,但左手却一直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不停地动。世间并非所有武技都依赖于内力,手速就是这么一门旁门左道。手速练到极致一样匪夷所思,比如楚长卿就曾以铁牌欺骗了她的眼睛。
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左肩,她随即—动不动,西日玄浩才是她偎于病榻的最大原因。
“父皇把你的剑送来了。”
她应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天音剑。
“我看你手痒。”他坐在她榻上,贴近她道。
她左手接剑,带着剑鞘拍他肩头,示意他离远点儿。他却垂下首,长发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低低地道:“有头猪在看呢!”
她不禁失笑,田胖子很像猪。
他离她更近,长发几乎要遮掩她的脸,她以剑顶住他的肩膀。
“猪在看我。”
他也不恼,狭长的眼眸微眯。她就在他手下,就在他身下。
“给你剑不是用来捅我的。”
她转移了话题,“我哥呢?”
他眸光闪烁,沉声道:“你爹都进不来,我如何知道你哥去哪儿了?”
“我妹呢?”
他凝望她,握住天音剑,放平剑身。
“四月呢?”
他顺着剑身,抚上她的肩膀,“这里只有猪。”
她被他按在榻上无处可逃,不得不正视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已转到她的衣襟上。
“殿下!”她唤。
他哼了一声,缓缓地倾身。
“西日玄浩!” 她喊。
他突然撤身,眸光沉了下来。春季到了,他居然糊涂了,那家伙以前滑溜溜的,越抓越抓不到,现在却是个废物,一抓就挂了。潘怡和那老家伙说话高明着,多多体恤她,难道供奉起来不成?
令狐团圆看他面色阴晴不定,心里也是一阵起伏难平。怕她伤好些,就逃不过去了。这确实叫她难以置信,从开头就打她杀她的恶人,不知又从何时起……惦念上她了。
“往后……”他转眼望她,令狐团圆惊诧的面容他真想揉了。他飞快地收回手,冷冷地道,“往后,叫殿下。”
.
令狐团圆紧紧地抓住了剑。
“殿下!殿下! ”这时候,却有侍卫跑来。
西日玄浩阴沉地盯着来人,那人腿―软跪倒在地,喏喏地道:“王氏又寻死了!”
令狐团圆蹙眉。杲南王氏——花爽遗孀—直被他捏在手里。王家人都死绝了,而花爽命案的凶手他也早就从毒针上猜到,真不知他留她性命何用?
“死了没? ”西日玄浩冷冷地问。
“没……”
“滚!”
侍卫退走后,西日玄浩转过身,向令狐团圆递上—手。
“哦?”令狐团圆不解。
“你不想去看看吗?”他低低地道。
令狐团圆犹豫着,她是有些好奇,但未必一定要去,何况她还行动不便。
西日玄浩已替她拿了主意,连带天音剑一把横抱起她,“我带你去。”令狐团圆在他怀里不安地蹭了蹭,他便冷漠地道,“又不是没抱过,矫情!”
令狐团圆为之郁闷,他们是一起打过、抱过还滚过,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
西日玄浩抱着令狐团圆,大步流星地往后园去。她才放宽了心,又听他道:“连你衣衫我都解过——没啥看头!”
她磨了磨牙,有种冲动想咬这人。可她随即陷入了沉思,那天晚上的人是他吗?如果是他,那他早已先行一步将他自己钉在了墓碑上。如果真是他,她该怎么办呢?
其实她既不怨桃夭,也不恨那个人。桃夭以簪点刺命穴为她去搬救兵,而那人拥着她的时候流了泪,她没什么可怨恨的。但她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谁,还有,为什么?
西日玄浩带她步入了关押王氏的房间,顾侍卫正拉长着脸,无言以对垂泪的王氏。
“殿下! ”
“你先出去。”
顾侍卫带上房门,西日玄浩坐了下来,将令狐团圆放到膝上。令狐团圆一手抓剑,一手揪着西日玄浩的衣襟,仔细端详王氏。比之青丝台上的模样,王氏又苍老了许多,银丝丛生,细纹密布,美人过早地迟暮。
西日玄浩从来不说好话,开口就道:“你个蠢妇!除了死就没有别的脑筋了?”
令狐团圆斜了他一眼。
“你死了,你全家都死绝了!”
王氏的泪扑簌簌地掉。
令狐团圆瞪眼,这人与她暧昧的模样恐怕是假的,此刻丹风眼如剑、出口伤人才是真的他。
或许是令狐团圆抓得他紧了,他的口吻缓和了下来,“你该庆幸你还活着,你得知道你这条小命活下来多不容易。花野冒着杀头之罪私放了你和王柏云,你们这一对蠢货本该远走高飞,却死活要上盛京自投罗网。被人当棋子一次就够了,还要当第二次。公道,这世间没有,这世间只有王道。”
王氏依然只掉泪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