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养成计划(165)
她在我面前驻足,微笑着凝视我。
外披绯红群芳锦衣,璎珞晶灿,她如一枝怒发的牡丹,娇艳花瓣上犹有出尘的清香。眉眼横波,淡粉轻黛,腰肢拂柳,妙态纤姿,那唇边柔雅的一笑,依稀是昔时模样。
先生?!
我惊诧得手足俱软,理智全无,只能怔怔地与她目光流转交错。她衣着华美,容貌艳绝,只是眸光极冷,如暗夜般冷窥着世人。
她不是先生。
先生的笑容犹如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晨曦,而此生,再无人会那般无暇地对我微笑了。
她裙上所绣的金灿飞凤,刺目闪耀,那无情的冷光,清楚地提醒着我,她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与我判若云泥。
“怀英,你知道么,我有个女儿,她与你一般年纪。数年前,因形势所迫,我只能与她分离,此生,怕再难相见……”
我终于知晓她是何人了……
“我此生已无依恋,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但我却无法在她身边守护她,心中有愧,所以,怀英,答应我,若有一日,你与她相遇,请尽你所有的一切,替我守护她,好么?”
莫名的伤痛突然来袭,由心尖奔泻而出,狂涛巨浪般拍打过来。
我闭了闭眼,是悲哀的沉沦亦或是决绝的领悟?
她又问了一次:“狄仁杰,你果真不悔?”
我握紧了胸口的香囊,顿时细汗尽泯,冰凉的手有了暖意。
我仰首,一字一顿地说道:“臣—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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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皇后也要微服出巡
明先生?他说的母亲么?
我定了定神,回眸时故作不解:“你说的是谁?”
“原来是你……”狄仁杰似轻轻地叹息,又似喃喃自语,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面色恢复自如,负手而立,仿佛他自始自终皆是如此从容闲雅。只听他静静道:“臣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惊吓了皇后娘娘,还请恕罪。”
“你所说的故人,又是何人?”我亦不松口,追问道。
“这位故人曾告诉我,她生是作茧自缚,只能痛苦地为罪孽所缚,惟有死是破茧成蝶,方能寻得一方宁静与释然。”狄仁杰眸光微闪,缓缓扬起唇角,“皇后娘娘,凡事太近,缘份必尽。给彼此留个念想,岂不是更好么?”
“你……”我以为那些沉淀消磨、早已沉入心湖深处的记忆,却因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而轻易泛起,露出嶙峋冷硬的棱角,烈胜当年。
“臣告退。”狄仁杰仍是笑着,但他的眸中了无笑意,却散着淡淡雾气,他深施一礼,而后拂衣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沉稳的背影。
我没有拦他,只是微微笑了,心中流泄出一丝难得的暖。
窗外湖水轻碧澄泓,微泛涟漪,似乍明新镜,时破时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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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山顶远眺洛阳,遥见都城万雉,宫观栉比,市坊排列,百里周回。
山路一转,前方云烟轻漫,如絮如雾,萦绕四周。草木清香混了湿气,沁人心脾。偶尔山风袭来,林木被吹得恣肆动荡,簌簌有声。
我跨着骏马,一身男装,迎着和缓的山风,沿山道而上。
狄仁杰一身便装,催马紧随,一旁还有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他们亦着便装,随侍在后。另有几名内侍宫女,皆远远地跟在后面。
感业寺数年,而后又入宫,这些年我皆在深闺宫阙中度过,见此山川勃发、云海茫茫之美景,已觉新奇,犹如离笼之鸟,言笑轻松。
“狄御史一路寡言少语,可是有心思?”我回头望了狄仁杰一眼,打趣道。
狄仁杰皱眉:“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同外出巡游,前去东都洛阳,而后北上并州。只是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不容闪失,怎可离开陛下,独自出游?”
“宫阙之内,宫门紧锁,仅凭一纸奏书,又如何能知民间疾苦?”我轻松自如地笑道,“陛下贵为天子,自是不能微服而出,那便由我这个皇后为他看一看这万里河山吧。”
“皇后娘娘此举可谓惊世骇俗,古往今来,臣想,大概没几个皇后能像娘娘这般不拘礼法,陛下果真极宠娘娘。”狄仁杰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听出狄仁杰话中的调侃之意,却笑而不答。此次微衣出巡,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了许久,我软硬兼施,李治这才应允我,准我私下动身,先行前去并州。我再上书,以狄仁杰做过并州都督府法曹、熟悉当地风土人情为由,命他随行,李治也准了。
虽然一路说说笑笑,但我毕竟久居宫中,疏懒锻炼,身子大不如前,略微觉得倦意。
狄仁杰先看了我一眼,随后望了望天色,环顾四周,这才说道,“天干物燥,前方有个小县,午间便在那里的馆驿稍息吧。”
“好!”我应了一声,催马向前。
狄仁杰趋马赶来,他似饶有兴致:“在臣的故乡,那些女子仅以胭脂为妆,采来花朵也不过随手簪鬓,会无拘无束地开怀大笑。而宫中佳丽皆衣容精致,只识女红,笑亦不露齿,但像皇后娘娘这般拥有健康的体质、敏捷的身手,能骑马射箭的倒是少数。”
狄仁杰这番话暗含讥讽,已是不敬,我却无半点恼意,反而陷入沉思。且不说宫中的女子,即使是朝中那些士族贵胄亦被华丽、糜烂的生活蒙蔽了双眼,消磨了锐气与斗志,沉醉于莺歌燕舞、酒肉美色之中,渐渐孱弱呈病态。长此以往,这个国家也将会淡去它昔日的荣耀与光华,只能以歌舞升平来装点虚假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