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想被牺牲(102)
毫无疑问的事,现在向一位不知底细的神提出这种要求,是绝对的冒险。
如果面前的神明为此勃然大怒,他要面对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更艰难。
可正因为了解神这种生物,他才不得不提出要求。
有时半点反抗都无的顺从接受,在自然之中,便是另一种形式的受死姿态。
他必须竖起这些或许不存在的尖刺,加重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份量,才能搏一搏生机。
“这是人类的讨价还价?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仇逸仙像是觉得有趣,竟然同意了,“好啊,我可以回答你三次。你想知道什么?”
李妄松了口气,觉得捡回了半条命,却没有立马提问。
经过简短的对话,他确定了一件事——仇逸仙比其他神都要像个人。或者说,话语动作神态,都不是空冷的。
他富有感情。
这六年,李妄在一次次神力运用中早就明白了,感情是神明的力量源泉,只是颇为极端,又或者说,纯净单一。
须沧失去纯净的感情源泉,又无法在人间感受感情,只能进入人类心脏感同身受。
伏光想要研究出奇怪生物的感情更胜过对神女的爱意,在崩解后,几人得到的些许记忆中说明了这点。
罗魁暂且不论。
换而言之,力量越强的神,感情越充沛。反过来想也一样。感情越充沛,神明可能更强。
所以,他必须谨慎。
“罗魁为什么找你?”好一会,李妄终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认为,或许能从这个问题中得到一些突破口。罗魁当时的态度不像是找熟人叙旧,也不像是找仇人寻仇。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债主寻债,有种不见人誓不罢休的气势。
是什么债务,能让一位神明执着?
“他啊。”仇逸仙连思考都没有似的,直接把答案给了出来,“他想向我寻求援助,帮他赢下即将到来的战斗。”
即将到来的战斗……李妄只能想起所谓的神明的六日之约。果然那个日子已经快了。
要寻找帮手,说明其他参战的神不容小觑。对一位神来说是如此,对人大概无异于螳臂当车。
可不挡车,车会压死的就不止一只螳螂了,全天下会有无数人为此死去。
他抿唇,紧紧盯着神明:“你执掌何等权柄?”
仇逸仙挑眉,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他若有所思:“你果然知道权柄的存在。那些山野间的神都不一定知道这件事,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这些天外天的神,只剩下了——天道。你这身奇怪的力量,难不成也是祂帮助你获得的?也是,真是普通人,不可能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这么说来,你的不同或许有了一部分解释,可最关键的仍然说不通……”
完全沉浸在自我想法里的神,叽里呱啦说了好一串。
直到李妄忍无可忍地提醒:“你还没回答我。”
“自由。”那位神念了一个李妄从未想过的词,“我执掌——自由。”
为什么?
变化、流动、裁决,李妄都能理解,可为什么是自由?
这为什么是一种权柄表现?
是什么人的自由?还是神的自由?自由是一种力量?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乱窜,李妄忍住冲动,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认定我在模仿别人?”
这或许会成为最没有价值的问题。因为答案说不定只是这位神的专断思考,毫无根据。
可内心那个藏了太久的声音,还是轻声推动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就当做他一时糊涂。事后他会这么跟牧月他们解释的,如果能有事后的话。
然而,仇逸仙睨着他,浅金的眼眸比日光更剔透。
他漫不经心说:“我执掌自由,能看清这世上所有的不自由。人类都是喜欢自讨苦吃,让自己不能自由的奇怪生物。”
“他,”指向了师鱼鱼,“困于未能偿还的恩情与孝义。”
“她,”指向了祝笑笑,“困于忘却的自我与不能忘记的过去。”
像是一眼就看透,神明轻描淡写,将人类的不自由一一点出。
“她困于家族束缚与尊严。”牧月。
“他困于无法回应的期望与茫然的未来。”颜玉麟。
“他困于血亲的死亡与己身的狂暴。”古银。
“他困于出众的天赋与缺乏的感情。”游生。
李妄越听越心惊,仿佛有一只小鼓在心头加速敲击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
又沉又重。
他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仇逸仙:“他们的不自由是向未来前进,是有选择的牵绊。但你不同。”
咚、咚、咚。
李妄直觉那不会是他想听的话。
可他动弹不得,阻止不得。
只能听神明继续说,听鼓声不断躁动。
咚咚咚——
不能听,不要说,不行!
在鼓声攀升到最高时,李妄听见了高潮的轰鸣。
“——你的不自由,在杀死你自己,假装另一个人。”
敲碎一切虚伪面具的轰鸣。
咔嚓,有什么被太过突然揭开,亮在了日光下。
黑发金眼的神高高在上,比日轮更为耀眼,更为无情,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