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成春(出书版)(29)+番外
一路在廊上狂奔,耳边还回荡着老厨子的话。
「……喜欢这东西啊,还真是折磨人。」
喜欢……那是喜欢麽?
「看不见的时候,就往死里想,看见了又要觉得不好意思……」
宋遥!
「看到她难过心里也会不舒服,看到她高兴了就和掉进了蜜罐一样,要是她能对我笑上一笑,我都能乐腾好几天……」
我是……喜欢上你了麽?
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房间,背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被水气所笼,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不清里,满是那个人的身影……
纤瘦,淡泊,傲挺如松。
谁说他潇洒随性没有执念?他对那个人抱着满满的执念,冷漠的也好,温雅的也好,颓废逃避还是风骨如竹,他心里就这麽惦记着一个人,想要看他笑,想要看他释怀,到头来却是自己将他送了出去,送进了鬼门关。
这些时日他一直一直不敢去回忆,生怕自己会被悔恨压死,他该知道的,那个人放不下的,虽然他自己说他不想管了,但是他根本就放不下……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去找宋遥该多好,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拉着他去看乡民的处境该有多好。
靠着门板的身体一点点滑了下来,最後坐在了地上,任霁宇用手一下下地捣着自己的脑袋,记忆里那个人的身影清晰如昨,一举手一抬眼都彷佛触手可及,但是他再也碰不到,再也摸不到了。
原以为已经足够地了解足够地接近於他,但是一转身,那人便如雪随风而去。
再也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宋遥……宋遥……」
凄厉压抑的呼唤在室内回荡,却是一个人……哭到声嘶力竭。
他真的很喜欢他,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也许是开仓放粮共度难关的时候,也许是河畔灯下研究开渠的时候,又或者只是初见面时的那一个拍案而起,那抹傲岸如梅的身影便深深刻在了脑子,然後又刻进了心里……
除夕这天,老厨子为留守在宅子里的任霁宇张罗完只有他一个人吃的团圆饭後,便拎上大包小包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任霁宇百无聊赖地在宅子里晃悠,不知不觉走到他爹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推门而开,恍然间有一人,站在桌前,正研究着药罐里的药草渣子。
「你爹被害前,身体上可有隐疾?」
「宋遥?」
任霁宇紧走了几步进到房间里面,那人影却是腾的消失。他走到桌边,捧起那药罐子,怔愣愣地看着。
「这草药……」
任霁宇一回头,却见那人又站在了身旁,手里捻转着一根药草,细细地闻了两下,蹙眉低思。清秀的轮廓,纤长的眼睫微微敛着,自额角垂下的发丝柔顺的贴在脸颊上。
「宋遥……」
任霁宇向他伸出手去,就要碰触到时摸到的却又是一片虚空。任霁宇原地转了一圈,然後吼道。
「宋遥!」
「你给我死出来!」
「躲躲藏藏算什麽正人君子?」
「宋遥──你听到没有?」
也知道自己是在徒劳,凄惨地笑笑,走出了房间。
外面开始下起雪来,而远处,鞭炮声响欢腾喧闹,烟花带着尖锐的啸声窜上天空,而後绚丽绽放,色彩斑斓,和洁白晶莹的雪花在浩渺的苍穹之下互辉互映,宛如梦境。
任霁宇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任雪片飘落在头发上,肩上,有几片落在了他的唇上,一阵冰冷然後马上融化。
任霁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想起那一晚宋遥沾着酒香的唇,也是这样冰冷冰冷,然後他在那双薄唇上不断地辗转熨贴,直到把自己的温度都渡给他……
叩叩!
四周一片安静里,任霁宇被两声短促的敲门声给拉回了深思。以为又是自己幻听,误把爆竹声听成了敲门声。
叩叩!叩叩!
又响了几声,确定是真的有人敲门,任霁宇跑去开门。
这种时候会有谁?
任霁宇怀着疑惑将门打开,下一刻,却是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雪太大了,这里到县衙还有很长一段路,今晚能不能让我借宿一宿?」
纤瘦,淡泊,温雅谦逊──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宋……」任霁宇张了张嘴,却是惊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只见他披着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毛茸毛茸的,只露了个脸在外头,彷佛雪堆里出来似的,原本盖在脸上的发丝都捋到了耳後束进发髻里,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秀的脸庞,还有左侧脸颊上的金印。
见任霁宇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对方歪了下脑袋,有些疑惑,「任少爷不记得我了?」
「记得!怎麽会不记得?」任霁宇的声音都是抖的,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冷的……
另只手摸上他另一侧的脸颊。
还是冷的……
再又去牵他的手,摸他的胳膊。
冷的……冷的!还是冷的!
任霁宇几乎要哭了出来,一边哈气一边揉搓着他的手,「……怎麽会这麽冷?你明明穿了很多了啊,为什麽会这麽冷?」
宋遥有些不解,想了想才眸子一亮,竟是浅浅地笑了起来。
「你误会了。」
任霁宇懵懵地抬头,黑亮的眸子被水润湿了一般。
「山路被大雪封住,马车走不进来,所以只好自己走了。」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让任霁宇看他身後。
果然雪地上一串脚印,微弱的灯光在地上拖出他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