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的英雄主义(2)
“那你们公司最高的年息是多少。”
陈茉顿了一会儿,说:“24%。”
“我明白了。”对方非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说,“合法的高利贷。”
陈茉只好捂住脸。
“你说得对。”
就连她妈也这样认为,有一次她在朋友圈发了团建的合照——围在一圈墨镜大哥中间,陈茉低头吃饭,乖巧地像个鹌鹑,杨兰女士吓了一跳,打电话来问:“茉茉!你是惹到黑社会了吗!”
做了这份工作之后,和人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也很容易陷入尴尬局面,对面总是难免用“年纪轻轻就助纣为虐”的隐含谴责眼神看她,有的人藏住了,有的人会说出来,陈茉有时候都想把公司的牌照印成工牌挂在胸前——但是那样也是没用的。
对方会说:“你们一线小员工不懂,这都是障眼法,你们老板私底下肯定放高利贷,当黑社会,法律不让做的才来钱!知道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
“怎么,你还能替你们老板担保?”
那肯定不能,陈茉一天见老板的时间不到五分钟,她怎么知道老板在干什么,于是对方总是笃定地说:“你看,你还是不懂,趁早别做了,不安全。”
行,陈茉反抗无效,决定躺平。
我就是无间道里的刘德华行了吧。
潜伏在正义群众当中的不法分子。
“所以,你就想换一份工作是吗?”面试官听到这里点点头,“可以理解。”
“不是我想换,是老板进去了。”
进去了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换做艺术一点的表达就是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老板被判了一年多,公司倒闭是没有倒闭的,业务照做,但是开始欠薪,讨薪成功之后陈茉辞职跑掉了。
面试官很感兴趣:“为什么,因为高利贷?”
“不是。”陈茉说,“因为偷税漏税。”
这是个欧亨利式的结尾,面试官愣了一下,陈茉慢慢咧开嘴,绽放出一个商务的、得体的、但是神秘的微笑。
两个小时后,又经历过两轮面试,陈茉拿到了新工作的 offer,约定好下周入职,走出写字楼没多久男友的消息就进来了——他对她的事情总是很关心的,陈茉快乐地分享喜讯。
“要庆祝一下吗?”
“今天先不用啦!我妈催我。”
看了看屏幕,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回家吃晚饭刚好来得及。
陈茉打了个电话,杨兰女士对于她失业又入职的常规操作已经见怪不怪,只关心一件事:“你爸从老家拎回来一只土鸡,炖汤还是红烧?”
陈茉想了想说:“红烧吧,转转运。”
这已经是她第七份工作了,干一个公司黄一个公司,甚至干一行黄一行。
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要是不行,干一行,不行一行,一行不行,行行不行。
陈茉就是行行不行,而且莫名其妙。
做过教育,结果赶上政策“双减”,做过快消,结果原材料减产涨价,做过策展和演唱会,结果赶上流感爆发期,不让人群聚集,半数活动批文暂停。
最离谱的是做过石油贸易,结果因为国外产油区军事冲突,国际油价走势不稳脱离预期,老板亏得倾家荡产,把公司从八十个人裁到只剩十八个人,她又因此失去了工作。
赵本山老师有句经典台词,怎么你走哪哪大环境不好,你是破坏大环境的人啊?
我倒是想,陈茉无奈地想,我有这个本事吗?
第02章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既然找到了新工作,陈茉打开手机,打算把前段时间感慨失业的朋友圈删掉,忽然发现多了一条新回复,头像有点陌生,是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的投影下手势拼成了爱心的模样,一款很常见的情侣头像。
陈茉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也认不出来是谁。
但是那个人的语气却很亲昵,发了一句:“你怎么又失业了?”
轻轨来了,正开车门,陈茉顺手回了两个字,把手机扔进包里。
“哈哈。”
除了经常联系的朋友,陈茉并没有每换一份工作就昭告天下的习惯,也不会见人就讲她神奇的职场故事,那样会有点像祥林嫂。
但是其实最常联系的朋友也经常搞不清她现在正在干什么,上一份工作是什么,就连夏莉也是如此,夏莉会突然问她:“你还在卖辣条吗?给我搞点。”
“我早就没做了。”
“我记得你离职的那家是个快消啊?”
陈茉咬牙切齿地科普:“那就是辣条!因为!辣条!属于!零食!零食!属于!快消!”
“你小点声嘛。”
“说过起码三遍了!”
“真的很难记。”夏莉诚恳地说,“你换工作比你换男友还频繁。”
如果算起来,夏莉是陈茉在江城最好的朋友,她们是高中同学,然后各自出省上大学,毕业之后又同年回到江城,分开了四年并没有太大区别,两个人还是很聊得来。
不在晚高峰的轻轨线还算友好,陈茉找到了位置坐下,摸出手机来玩,新消息正好进来,这次是私信,看到了私聊界面陈茉才知道这是谁,过往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过年时发的新年快乐,而且是陈茉先发的。
这个人是李豆豆。
李豆豆也没有回她什么很特别的话,只是回了一个大吉大利的表情包。
半年都过去了,现在是盛夏,她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呢?
陈茉是出省在北京上的大学,李豆豆是陈茉的大学室友,专业相同,学号连着,人也连着,形影不离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