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的英雄主义(73)
杨兰说:“过日子就是这样,要都是不着家,那还像个家吗?没有你爸往家里拿钱,房子哪来的,妈妈的衣服首饰谁给买?你爸对我还是蛮不错的。”
“并不是只有经济付出才叫付出,情绪付出、精力付出这都叫付出,大家既然都付出了,他没道理看不起你。”
“行了行了,你还劲劲儿的。”杨兰不耐烦起来,起身要走了,“我们俩的事你管什么管,还盼着自己爸妈吵架是不是,哪有这样的孩子。”
陈茉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点的太透说的太破的,为什么说难得糊涂,是因为不糊涂过不下去日子,杨兰的不耐烦是一种逃避,陈茉觉得如鲠在喉。
“妈……”她低声喊道,“你这么想让我结婚,是想让我也过这样的日子吗?”
杨兰在门口转过身:“茉茉,人不一样就会不一样的。”
可是你们只让我看条件啊。
条件……是一个人的全部吗?
陈茉这样想着,可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已经很疲惫,不想继续吵下去。
陈茉的疲惫和郁闷太明显,明显到连吴研凌都能从高浓度的自我关注中抽离出来,暂停了他关于小区绿化规划的宏伟构想,转而询问陈茉的状态:“你心情不好啊?”
陈茉看着小区里跑跑跳跳高声尖叫的小孩子们,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吴研凌袭击了她的老巢,直接跑到她家楼下喊她下楼散步,被杨兰和陈庆四只眼睛盯着,陈茉没有办法,只好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就下楼。
两个人围着小区转啊转,走了快半小时,连口水都没得喝,吴研凌还文绉绉地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陈茉又应一声。
吴研凌神秘兮兮眉飞色舞地问:“你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吗?”
陈茉当然知道,这不就是夏目漱石著名的那句“今夜(こんや)は月が綺麗(きれい)ですね”,在他担任英文教师时,要求学生将”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一名学生直接翻译成了“我爱你”。
夏目漱石却说,和直白的我爱你相比,“今晚的月色真美”这个词含蓄又不失温柔,相对于西方人的奔放,东方人更加含蓄蕴藉,其实中国古诗里也有类似表达。
张九龄就曾经写过: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但是陈茉当然不接这话,用问题转移问题,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吴研凌说:“你说。”
可能是病急乱投医,陈茉居然真的讲了出来,吴研凌听完点点头:“难怪我最近约你怎么都约不出来。”
比起生气,陈茉的第一反应是好笑,怎么能有人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地从自我感受出发,对方说完自己的烦恼,他的反应是“难怪我约你约不出来”。
然后就没有了,吴研凌两只手揣在兜里往前走,陈茉甚至有点羡慕,这种人真是一点都不内耗,想必比她快乐很多。
所以陈茉看了看表说:“我要上楼睡觉了。”
“再走会儿?你不是心情不好嘛,我陪你散心。”
陈茉冷冷一笑:“不用了,我非常得困。”
陈茉躺在床上从枕头这边滚到那边,手机都攥在手里发热了,终于发出去一句:“在干嘛?”
周遇的回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周遇说:“没干什么。”
陈茉叹了口气,想着还是算了,五分钟后,周遇突然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模糊而朦胧的天空,然后说:“今天的月亮挺圆的。”
陈茉被这种愚蠢的搭讪方式逗笑,一下子坐了起来,果断弹了语音过去,立刻就通了,她听见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她看着窗外安宁而洁白的月光。
陈茉靠在床头,慢慢地说:“周遇,我心情很不好。”
周遇说:“你说。”
陈茉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今天说了两遍,没力气再重复,可能已经说不出来了。”
“工作上的事吗?”
“嗯。”
“会解决的。”
“对了,你升经理了吗?”
“嗯,升了,薪资也调了。”
“那很好嘛,恭喜呀!”
“升了之后公司让我带一个数据组。”周遇突然说,“那天你看到的是组里的同事。”
陈茉停顿了很长时间,在电话这头垂下眼睛,她不知道周遇为什么要解释,但是她很高兴听到周遇的解释。
“我们主管离职了,老板娘自己当主管,让我当主管助理,第一件事就是改绩效,你说我怎么办?我岂不是要把人都得罪光?”
周遇想了想说:“之前我刚到上海分公司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
这么一说确实是的,周遇那时候的主要工作也是跟着空降的上海分总给市场部的老油条们重改 KPI,陈茉忍不住问:“那你怎么熬过来的?”
周遇笑了笑说:“不是有你罩着我吗?”
陈茉也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我这么厉害?”
“是有这么厉害。”
周遇的内核确实比她更稳定更清晰,他那时候一个人坐在上海的办公室,大厅里寥寥几人,几乎是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和工作。
陈茉很清楚,那时候并没有人“罩着他”,但是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做好了所有事情,让上海的分总同意了他的调岗,通过了江城分公司的试用期,甚至还追到了陈茉。
陈茉感觉自己悟了,对着听筒说:“我知道了,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
周遇说:“嗯?”
“我要睡觉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