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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砚城志卷四)(3)

作者: 典心 阅读记录

雷刚尚未回来。

整个冬季跟整个春季里,他都留在木府里陪伴她,将她护卫在胸口,陪着她养伤,温柔而严格的督促她喝药,在她沉睡休憩时,提供强壮的怀抱,首次推却商家的请托,举荐了别人率领马队。

但是,即便不率领马队出城,魔化的公子与左手香不知所踪,终究是挥之不去的隐患,城里的人与非人们提心吊胆,有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敢麻烦她,就用各种方式传来请托,求他前去协助。

他的热心肠,时常依偎在他胸怀中的她最是清楚。

当初他勤于奔走,是舍不得她太忙碌,人与非人们眼下依循旧例,却不知今非昔比,众人的体贴,却是好心办坏事,瓜分了她与他相处的时间。

往昔,他住在木府外,两人相处时间短。

如今,他住在木府里,两人相处时间长。

习惯一旦养成,要改就难。因为太过习惯他的陪伴,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他的胸怀,就觉得怅然若失……

粉润的唇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空等着多无趣,妳不如就把耽搁柳源的事说给我听。」

姑娘收回视线,随意的脱了绣鞋,曲起绸衣下的双脚,小脸搁在膝上,微微的往左偏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显得更为稚气。

「是。」

青儿不敢有所保留,开始一句句的说起,夏季时一桩惹得砚城里人与非人们都难以安宁的事。

第2章

春季的时候,有个乌贼精黑莹作乱,骗去不少房屋与土地,砚城里多了许多新住客,占去房屋、店面以及坟地,到处都变得很拥挤。

虽然,黑龙杀了乌贼精,但是新来的住客手里握有购屋或购地的合约,不肯搬迁或让回,原有的人与非人都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有个叫陈森的男人,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他家居住在砚城很多代了,家境非常富有,为人却很刻薄。

陈家在砚城内外有不少房产,原本都由熟悉的仲介代为出租,但是黑莹上门游说,自愿收取较低的仲介金,他听了暗自窃喜,贪图较多的收入,跟来往数十年的仲介断了合作。

事发之后,他才发现被黑莹诈骗,砚城里就数他损失最大,丢了众多房子的物权、不少土地的地权。

陈森气得全身颤抖,差点就要吐血,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对妻子破口大骂,却还是不能解恨,于是干脆早早出门,到原本属于他的物业前,阴沉着脸探看。

铺着五色彩石的四方街广场西侧,有间粮食铺子新开不久,匾额上系的红绢花颜色仍鲜,店门前陈列着许多好坚果,品项都是最好的,不论是新来的,或是旧有的人与非人们都来买,生意很是兴隆。

陈森站在门口,瞪得双眼都快跳出眼眶,想到从此收不到租金,连产权都丢失,一口气就咽不下,扯着嗓子愤恨的大声嚷嚷:

「这间铺子是我的!我的!」

店里出来了一个中年人,身穿华丽衣裳,脸上堆满了笑,态度和善诚恳,见了陈森的臭脸也不以为意,客客气气的问道:

「这位客倌,请问您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贵事?」

「哼,谁是你的客?」

陈森冷哼一声,伸手指着门庭若市的店铺,嚣张的叫嚷着。

「这间店面是我陈家三代的祖业,竟被你这外来的家伙侵占,还不快快收拾收拾滚出去,把店面给我还来。」

那人仍旧笑容不减,好声好气的回答:

「我姓翁,这铺子就是在下买的。」

「什么买?根本就是诈骗!那个姓黑的乌贼精骗了我。」

陈森愈说愈是恼火,伸得笔直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

「您口口声声说是骗,是不是能拿出真凭实据?」

对方一脸莞尔,话虽说得婉转,却是一针见血。

偏偏,陈森手上就是没有凭据,只能气得牙痒痒,索性坐在地上耍赖,也不管四周人们围观,就像是哭丧似的,双手搥地痛哭:

「这还有天理吗?我三房一照壁的好店门啊,内里深还通风、门铺宽又敞亮,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占了,谁来评评理啊!」

他满地打滚,又哭又叫,吵闹得整座四方街广场都听得见。

这样哭嚎了几个时辰,连喉咙都哭得哑了,翁掌柜早就回屋,忙着接待一批批客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

狼狈又不甘心的陈森,弄得一身脏只落了个自讨没趣,恨恨的朝店铺里,满脸是笑的翁掌柜远远唾了一口,咬牙咒骂:

「你这家伙不得好死!」

丢下这句话后,他拖着脚走开,到别处原本也属于他,被同样方式骗走的屋子前叫嚣。

别的屋主也是新搬来的,却不像翁掌柜那般好脾气,听到陈森在门前叫嚷耍赖,正在煮饭的新屋主,立刻握着菜刀,怒气冲冲的跑出来,边骂边追着要砍。

陈森是个欺软怕硬的,看到菜刀就闭嘴,急忙从地上跳起来,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连鞋子也掉了一只,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再也跑不动了,才躲在墙角,缩头缩脑的回头看。

这样去了几处,他不敢再耍赖,连咒骂也含在嘴里,傍晚回到家里后只觉得那些吐不出的字句像是深黑的脓液,混着短却锐利的刺,从喉中瀰漫进身体,刺透到四肢百骸去,戳戮着五脏六腑。

这么积累着实在难受,无能的他于是想了个法子宣泄。

他改在深夜里出门。

偷偷的、静静的,到原本属于自个儿的物业前,挖了个浅浅的洞,然后趴在地上对着洞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