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49)
“在潭州的时候承蒙孟老板看顾,今日本该是我登门拜访,不曾想倒累孟老板走这一趟,是我的不是。”
“不累不累,我今天正好出门,想着来东城逛一逛涨涨世面。这边的铺子实在是贵,除了酒楼和点心铺,别的地儿我看得起也买不起。”
随手把包好的点心递给秋禾,就这么几小包糕点就去了她五两银子,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免肉疼。这会子亲眼看着秋禾把点心拿好收进次间去,才收回注意力继续跟武承安说话。
“你瞧瞧我今天这打扮,就是生怕来东城穿得寒酸了遭人白眼。没想到人家掌柜都热情,是我囊中羞涩实在花不起,就干脆来大少爷这里讨一杯茶,正好也试试大少爷留给我的那方小印,到底好不好用。”
这会儿留在屋里伺候的夏荷没跟着去潭州,她没见过像孟半烟这样讲话随意的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排斥。倒是武承安听了这话笑得花枝乱颤,仿佛今天孟半烟能‘顺道’想起他来,是一件多光彩得意的事情。
不过武承安也没忘了正事,本来下帖子请孟半烟过来,就是要把话跟她说清楚。现在既然孟半烟自己主动来了,他也不愿意拖拖拉拉。
两人寒暄过后,武承安便再忍不住满脸的凝重与忐忑,“孟老板,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只盼你听完了别迁怒我才好。”
“大少爷有事尽管说,既说是迁怒那就要看大少爷的话,说得有没有道理了。”
孟半烟笑着接过丫鬟剥好的荔枝放进嘴里,这东西在南边并不少见,虽产地不在潭州但每年夏天街面上总有不少卖的,算不得什么。
倒是来了京城以后还没见过,在武承安这里吃到,才想起那个‘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来,看来荔枝在北地还真是个稀罕物。
“新昌侯府想要结亲的人家,是我家。你爹想要你嫁的人,就是我。”
武承安这些天一直在想该怎么把这事告诉孟半烟才好,毕竟要不是有这么一桩亲事,孟海平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潭州,这么算起来,不管是不是自愿自己都成了这一场闹剧的起缘。
他想过解释,解释自己并不知晓此事。但转念一想,不管是孟半烟还是上一门亲事,又有哪次不是因自己而起呢。
当年那一桩退了的亲事平息后,本该在京城找个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只能被家里寻了个外放的官员,匆匆送出京城外嫁。
如今又多了个孟半烟,原本能自己立户当家做主的人,莫名其妙被一桩不知道香臭的婚事羁绊,离了故乡舍了亲娘弃了买卖,武承安想一想都替她憋屈。再想要说自己无辜,也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了。
索性把心一横,老老实实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我母亲只我一个儿子,这些年为我筹谋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她总怕我哪次一病不起就这么走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往后没人祭祀扫墓,连口身后饭都吃不着,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孟半烟听得认真,漂亮的杏眸更是一眼不错看着武承安,像是在探究他说这话是真是假,又或是想要看清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毕竟生意场上见多了,这以退为进的法子真真算不得什么。
不过听到武承安说起身后事,她倒是认同着点点头,“夫人这么想倒也没错。想当初我给我父亲办丧葬事宜的时候,就不知多少姓孟的在一旁指指点点,说的都是可惜了我爹没个儿子,死了也没人打幡摔盆。”
“那话我是没往心里去,但每年清明中元过年祭日,我也都要去祭祀扫墓。不是为了别的,就总想着万一真有阴间地府那一说呢,万一烧下去的纸钱他们真用得着呢。总不能旁人都有,就我爹少了香火纸钱。”
再说起孟海平,孟半烟的平静不似作伪。武承安不好意思问她现在对她父亲是个什么态度,但她说的话却是触动了他。
武承安从小锦衣玉食父母双全,自然不能切身体会孙娴心的担忧。倒是孟半烟当了八年没爹的孩子,她更明白对于自己至亲,真的不止活着的时候,就连死了也总是忍不住操心的。
“不过夫人要给你找个厉害女人做妻,连我这种商贾出身的女子都能捏着鼻子答应相看,除了传宗接代,更希望的还是要给大少爷找个能管家能掌事的妻子。”
孟半烟接过武承安的话继续往下说,“当娘的没有说真心实意替儿子琢磨身后事的,况且都说大少爷身子差,可再差你不也好端端活到现在了,那怎么就不能继续往下活了?”
“人活在世,只要还有口气儿就少不了吃饭花钱。你们这样的人家比我更是不同,我有银子傍身就觉得万事大吉,你们还得有爵位有官职,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对吧。”
人怕死,更怕人没死家产却没了。侍郎府庶子姨娘虎视眈眈,孙娴心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给儿子找妻子,而是给儿子找个帮手,找个能有共同利益的伙伴,只是这个伙伴的身份是妻子而已。
被娶妻嫁人等层层遮羞布掩盖得喜庆体面下的真实,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益交换,就是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结盟伙伴。
但亲手撕破了遮羞布的孟半烟并不觉得这种交换有什么羞耻,她轻笑着把自己真实来意说明,“我没住去侯府,还没来得及去侯府认门,父亲也还没告诉我是要跟你成亲。是我自己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