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
大概是没想到才半分钟而已,居然就又见到了两人,小男孩的小短腿都愣得顿了几秒,不过很快又轻松地晃荡起来,手中骰子一掷。
【叮!】
【欢迎来到,白色的房间。】
知晓控制通告的可能就是梅博士本人,乌望听得更认真了些。
【梅长大后,创造了一个名叫‘莫多’的孩子。
这个孩子很聪慧,但是心思太杂。看着梅的眼神有时会让梅感到很害怕……因为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梅将这种感受诉说给莫多听,莫多却反问:你真的知道恐惧是什么感受吗?】
【梅不知道。好心的玩家可以帮帮梅吗?】
“……”乌望看向再度出现的书桌和天平,很想问,难道后续的关卡都只是读记忆、交易记忆?
这关卡看起来好像毫无杀伤力,跟对客房玩家下手的力度截然不同。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莫名胀痒的后颈,在微凉的发丝下摸到一处带着荆刺的凸起。又琢磨难道是有红玫瑰病的传染在,所以梅博士认为这个副本里的玩家都必死无疑,才想最大化榨取玩家的价值,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在死前把记忆都捐赠出来,供他体验情绪?
他伸手压上天平,等了一会,看向一动不动的扶光:“伸……你的额头怎么了?你也中招了?”
乌望皱起眉头。
扶光的皮肤是一种润泽的瓷白,质地和那些被覆于他脸颊上的鳞片一模一样,甚至连正常人该有的毛孔也不存在。
无暇的皮肤将额侧冒出的那一点小红角衬得格外明显……倒是不丑,也不吓人,只有种妖冶谲丽的美感。
扶光在意的显然不是这点容貌上的变化,而是:“还要做……多少次交易?这个副本结束,师父会不会彻底忘记我?”
他眼神晦涩地变了几轮神色,最终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伸手压上另一边托盘。
“……”徒弟一藏心事,乌望就感觉不妙,“你想做什么?”
扶光回以微笑:“不知师父在说什么。弟子只是在正常过副本而已?”
记忆的白雾笼罩而来,再睁眼时,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长矢山。
乌望本来还在想,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怕过什么东西,没想到画面来得这么快——再仔细瞅了几眼,意识到这的确不是他所恐惧的记忆,而是扶光的。
长矢山是东君的住所,从无黑夜,也不会下雨。
但眼前的长矢山笼在一片朦胧细雨中,雨水冲刷着草地上沾染的血水,在下方的山石小路上汇聚成一条赤红的溪流。
故景重游,心情却截然不同。
乌望记起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忽然有些想叹气。
他慢慢举步趟过那片溪流,望向在山崖边对峙的两人,期间越过伏尸数十具,都是曾经的扶光在山下认识的朋友、熟识的商贩。
雨水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细边。
乌望看见过去的自己站在崖边,一点点擦拭掉剑上的血。
看见还年少的扶光在雨水里细微地发着颤,华美的银发被打湿,贴在凌乱的衣衫上,几度想要张口,却都发不出声,唯有冰凉的雨水入喉。
身后忽然有具温凉的身躯也靠了过来,同样发着细微的颤,匀长的手指掐在他的袖角上:“师父……”
扶光的语气太沉,好像藏了太多的话想说,想问。但千头万绪,他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最终只轻声喃喃出最无关紧要的一个:“……明明对其他人都那么心软,为了周末,可以放下算计好的局……为什么唯独不怜惜与你朝夕相处百余年的弟子?”
“……”乌望顿住,不确定该如何回答。
隔着隆隆的雷鸣,骤然倾盆的大雨,他听见崖边的自己正冷然问扶光:“山下百人性命,和龙神大陆的亿万生灵,孰轻孰重?不斩尘缘,你要如何蜕升?”
雨声中,扶光的声音孱弱得像被风一吹就会倒:“不修无情道,难道就无法蜕升?……师父,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走这条路?”
“何至于此……”成年的扶光在他耳畔,几乎和过去的自己同时开口。
乌望还是叹出了这口气,替前世的自己回答:“因为龙神大陆已经等不了了。”
他在这场雨中对峙前,才得知所谓“龙神哺育大陆”的真相。说白了就是龙神拿自己的神力、寿命支撑住濒临破损的一方世界。
扶光再不蜕升,整个世界都会崩塌摧毁,到时候谁都活不下来,没能蜕升成功的扶光同样也会死。
修无情道,是条捷径。早日蜕升,好歹还能换得苟延残喘的机会,万一日后能找到其他解困的方法呢?
但这些话,东君不能解释。
因为要修无情道,扶光要斩的最深的尘缘,就是身为师父的他自己。
所以他还要为这堆仇恨的篝火添砖加瓦:“你的爹娘,也不是在你走后被土匪杀死的,扶光。”
“你认识的那些亲人,那些朋友……全都不是因意外而死的。”
东君看着雨中的弟子,语气很淡:“事实上,接你上山后不久,为师就替你斩过一次尘缘。”
“——!”扶光的眼睛陡然瞠大。
电火石光间,九歌同时掠出。三弦绞向东君的脖颈,另四弦狠狠钉穿东君的四肢。
鲜血迸出的瞬间,天地变色,八荒骤暗。
擎立于东君神宫后的如荫桑木瞬息枯槁,绿意褪尽,仅剩焦黑的枝条。
“……”年轻的扶光怔然地站在原地,半晌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