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南歌化春泥(4)

"您慢慢说，我记下来。"

苏颜之一怔，目光深凝，半晌才问道，

"你会写字？"

小夏笑吟吟地回答说，

"是啊，公子教的。"

此话一出，屋里头一时无言，只剩下小夏握着笔傻傻地等着苏颜之再开口。

04

屋外，风起萧瑟，吹起地上滚滚尘埃。屋内，余风漏进，掀起碧罗纱帘。风摇影动，惊得烛光颤颤。白日里本就乌云密布，不见阳光，而此时已近黄昏，更是渐露夜色。

坐在屋中央的女子一身红装，不施粉黛，长发垂丝。手扶瑶琴，琴漆呈冰裂断，琴尾镶有边饰。弦上纤指如白玉般细腻，右手托擘抹挑，左手吟猱绰注。音色悠扬，如山林莺啼，辗转妩媚。回声吟长，似是寂寥悲哀，在耳畔萦绕。

楼兰一手靠在桌上，手指随着琴音不时敲打着节奏。嘴角含消，闭眸不言，许久之后才睁开眼，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扶疏还是弹不出公子要的感觉。"

扶疏浅浅一笑，直言道。

楼兰只笑而不答，半晌，忽而问道，

"怎么小夏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小夏正巧端着茶水走进屋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桌上。楼兰只是这么一闻，就知道不同于平常。他端起杯子，边啜边嗅，浅斟细饮，淡笑而不作声。

小夏紧张地打量着楼兰的表情，直到看到他放下杯子，笑吟吟地称赞道，

"果然有了长进。"

小夏听到这话，顿时心里舒了口气。

"你是怎么学会的？"

忽然听到楼兰这么一问，小夏一时慌了神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楼兰眯缝着眼眸，不急不忙，耐心等着他回答。

小夏心知不好，支吾半天才道，

"看书上学的。"

楼兰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笑着应了声"恩"。

小夏回到屋子的时候，整个人欢喜地涨红了脸。苏颜之瞥了他一眼，并不多问。反倒是小夏兴冲冲地走到他身边，诚心道谢道，

"公子刚才夸我长进了呢，这都多亏你，你人真好。"

苏颜之一愣，脸上不见半分笑容，只是这么直视着小夏，问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

小夏听到这话倒有些诧异，他理所当然道，

"你身上有伤，又不知从哪儿躲进来的，不应该救吗？"

苏颜之目光深凝，看了他半天才移开了视线。桌子上的纸笔砚台还未收起来，淡淡的墨香弥漫在屋子里。苏颜之不禁抬眼望去，只见那砚台边刻着青龙图案，他心头一颤，犹豫半天才问道，

"你们公子，还说了什么吗？"

小夏愣在那里回想了半天，这才回答道，

"公子只问了哪儿学来的，我说是在书上看到的，之后就没有提到了。"

苏颜之目光微颤，神色略是黯然。小夏见状，自是疑惑不解，却见苏颜之低头垂目，终是不再多言。

屋外夜色渐深，前一天晚上苏颜之刚喝过了药就睡着了，却不知这么一间屋子究竟是怎么睡两个人的。小夏搀扶着他坐起来，为他换了药又重新包扎好了伤口，这才替他盖好被子。

"你睡哪里？"

苏颜之神情冷淡，眼眸轻瞥，并不见关切之意。

小夏傻呵呵地笑着，指了指床边的地上，回答道，

"就睡这儿呀。"

说罢，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条薄毯，铺在了地上。苏颜之见状，不禁眉头微皱，问道，

"这么薄......"

话未说完，只见小夏害羞地笑了笑，低声道，

"我化成真身就行了，这点儿地方够睡。"

苏颜之闻言，一言不发，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脑中回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这半妖一族到底和真正的妖不一样，虽能化成妖形，却是极耗力量的，看这少年身行单薄，步伐也不稳，便知道他与楼兰不可相比。

小夏又替苏颜之拉高了被子，然后走到桌边准备吹熄蜡烛，苏颜之心下一沉，刚想要开口却还是未发一言。只见小夏身上的衣服忽然落在了地上，一只小狐狸从层层的衣服中挣扎着爬出来，他甩甩尾巴，又挠了挠脖子，然后走到了床边，安然地躺在了毯子上。

苏颜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半妖化出真身，不免有些吃惊。小狐狸用前爪揉了揉眼睛，趴在地上看向苏颜之，待到苏颜之躺了回去，他才又重新睡在了地上。青云山四季如冬，不比寻常地方。即使窗户和门都已关得严严实实的，仍是有那么些冷吹透过缝隙吹进来。苏颜之刚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床边传来轻微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朝着地上看去，只见那只小狐狸在夜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甩着大尾巴试图遮盖些身体。

苏颜之瞟见被子最上层那块薄毯，把它拉到了床角，然后，佯作不经意地一个翻身让它恰巧从床上掉下去，盖在了小狐狸的身上。苏颜之见床下不再有动静，便猜到这小家伙早就睡着了，他又翻了个身，也安然地入睡了。

05

翌日傍晚，小夏刚喂了苏颜之吃完了饭菜，便扶着苏颜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替他抖抖被子重新铺床。苏颜之瞧见小夏步伐虚弱，便知他以真身入睡定是消耗了不少力量，他抿了口茶，语调平淡道，

"今夜你挤一挤睡到床上来吧。"

小夏一惊，似乎是有些诧异，苏颜之见状，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就你这么个小身板能占多少地方。"

小夏脸上一红，忙道，

"那我去外头再搬几个椅子来靠在床边。"

说罢，他便赶忙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