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童(25)

是不是离的太远，他产生了错觉。为什么，那张脸，那张脸竟然……

一双手，鬼魅一般轻轻托起他的身体将他送上床前。于是他果真的完全看清楚那个心碎一地的人儿：尖俏的脸，凤眼如花，微微垂目，睫毛如栖着翅膀的蝴蝶一般羸弱的颤抖……

那双眼，那双无与伦比的凤眼。

暗夜里绽放着玫瑰般妖娆的光芒，午后寂寞的茶园里摇曳的图兰朵。

玫瑰茶色的瞳孔。

他呼吸凝结。然后又那么一个柔弱又悠远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看到了麽？看到了吧……”

看到了。你自己。

我，自己。

“宫偌瓷。我的名字叫做，宫偌瓷……”

【 二更吟 ? 循回往复 】

颀长手指，轻轻地，有些恍惚的从喏白衣袖里探出来。似乎是有些犹豫，迟疑间还是慢慢的伸向玉枕间面容苍白的玉人。

薄凉的指端，有些颤抖，在触到那滑如缎面的皮肤时禁不住一抖，枕上人睫毛微颤仿佛要睁开眼。他飞快的抽回指，再看去，却依然是处子般静谧的睡颜，清秀瑰丽。

有些气恼。

怎么就会胆怯呢？不，不是胆怯！他怎么可能会对他胆怯，？？他明明就是自己可以随意撷取的玩偶，对，是这样。就是这样吧……

宫墨玉皱着眉沉默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云想衣，哦，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宫偌瓷。

心，莫名一颤。有多久，没有看到这幅令人恍惚的睡容了呢……

青黛云烟，滑如白脂的肌肤另人爱不释手。额心微攒出细小的眉结。他记得这张脸生动的一切，一颦一笑，甚至是忧伤时那眼底碎裂成形的疼痛……

疼痛。

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再度的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一方久违的容颜。仍旧是无可比拟的美好，即使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孱弱，却丝毫折损不了容颜的美丽。细长的唇角微微抿起，牵起睡梦中莫名的情绪。

宫墨玉怔怔的看着这张脸，有那么一瞬间，时光仿佛回溯到从前。从前，与他初见。

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传说中貌美如花的人，是在“庆黎”十一年的夏天。他奉父皇之命去探看尚为少年的九皇子，他的弟弟偌瓷。

去了绮罗山。

是否盛夏的天气太过安逸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他懒懒的倚在院落那方石案上，看漫天花瓣散落的美妙，不知不觉就那么昏沉沉的睡去。

梦见一方动人的倩影。施施然偎着那一株动人的梨树，攒簇的花朵涌现在他身旁，他一袭白衣荡漾在弯曲的枝杈间，摇晃着小鹿一般细长的腿，笑的云淡风轻。

忽然梦醒。

他皱着眉嘀咕着起身，却再抬眼的霎那间怔在原地。那一株曼妙动人的梨树上，竟然真是偎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桂影斑驳，风过，散落满天摇曳的残红，他怔怔的站在原地，被那一方朦胧的美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十四岁。偌瓷十二岁。

是的，那就是他久违的弟弟，一直被父皇心心念念的小人儿，宫偌瓷。未曾谋面就生生夺取了太多原本属于自己的恩宠，哪怕他日日废寝忘食的成长，却依然无法在父皇心中换取一袭更为重要的地位。

可是，他竟然这么美。

还是少年的脸庞尖俏又秀丽，一双美的有些诡异的玫瑰茶色瞳孔波光荡漾，微微的小，霎那间满枝芳华都仿佛被他掠夺，黯然失色。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藏在花朵中的面容娇小动人，他这样轻轻的唤自己：“真苦恼啊，上的来却下不去了呢……你可以，抱我下去麽？”他“咯咯”的笑，一双眼眯成月牙般皎洁的形状。

神使鬼差的，自己竟然听凭了他的指示，足尖一点飞上树间伸手环住那一方娇小的身躯，抱他飞身而下。

这一幕像是浸了毒素一般，此后长久不往的在他脑海中回映，经久不衰。他每每想起，恍惚中竟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刻漫天萦绕的花瓣，少年纯真温婉的长发散落在自己肩畔身前，撒了一地的悠远。那一双望向自己的瞳孔，清澈灼灼，宛如琉璃。

他有些恼怒这眩目的美丽，刻意在落地的一瞬间松了松手，于是少年身体一颤，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儿一样皱着一张脸，满眼楚楚的看着自己，生怕被人丢弃。他心一软，忍不住的搂紧。

“喂～你还要抱多久哇……咯咯！”细长若瓷的手指在眼前打了个闪，他如梦初醒，尴尬又别扭的收回手，冷冷的别开脸不去看，生怕被那一双慧黠的眸看去心底皎洁的秘密。然后感觉眼前一暗，他一抬眼，就看到宫偌瓷嬉笑淘气的小脸笑盈盈的探上眼前，水长的睫毛盈盈颤动，一双麋鹿般潮湿的眼泛着奇异的光芒，他说：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很漂亮哦～”少年歪着脑袋笑，似在考虑什么，果然，没一会儿就用力的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是的是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呀……”有一秒钟他的心紧了一紧，蓦地低头，紧紧盯着宫偌瓷美丽的小脸，恶狠狠的口吻说：“这么好看？比你还好看么？？”

少年愣住，撅起菱唇想了半天，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直看到自己忍不住脸红，尴尬的别开脸去，他竟然还乐此不疲的追随过来，直到自己忍不住低吼：“你看够了没有！”

少年一怔，水汪汪的瞳孔盈起层层水雾，像要哭出来。他一慌，却不肯放下姿态妥协，只能拂袖离开。方走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轻巧稚嫩的嗓音，柔柔的说：“你比我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