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童(60)
温和的笑笑,轻声道:“没有关系。瓷儿不舒服的话,朕绝不逼你。”这样的话听过去是十分的妥帖,语气依旧安详柔和,可是偌瓷却恍惚了。
这个人,明明近在咫尺,他的姿态永远都是那么温良恭谦,丝毫没有帝王凌驾于人的傲慢和强制,反而更像以为翩翩俊秀的多情公子。
是的,那双眼,如此多情。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偌瓷的心,竟然不为所动。
可是,为什么呢……
总感觉头脑困顿,仿佛被禁锢了一些东西无法跳脱。他的记忆零零碎碎只有薄弱的片段:他记得“相思坊”,记得为他挡剑的少年合欢,记得那个名唤苏映景的大夫,虽然是后来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一国之君。
可这记忆仿佛断层,远远看上去无伤大雅,但每当他想要细细寻究的时刻便感觉头脑混乱,思路纷杂。
他知是他救了他,在“相思坊”的最后一夜他被人刺伤,是嬴帝救他于危难之时,而后带他回帝宫,悉心照料,呵护备至。可惜他在那一场厮杀中受过的伤害太过严重,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始终虚弱备至,温暖欠缺。
今日之前,嬴帝从不与他有更为亲近的举止。可是不临幸不代表不宠爱,后宫三千虎视眈眈,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嬴帝对他的疼爱已经到了可以为他收拢自己欲望的地步!
只要偌瓷不愿,他就不会碰他分毫。他待他体贴温柔,却又相敬如宾。偌瓷的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可是愧疚不等同于爱。
偌瓷不明白的正是这里:倘若他爱他,那么理所当然不会抗拒和他的亲近。可是他能够同他依偎亲吻,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惊慌失措的推拒,每一次嬴帝都体贴的谅解,于是每一次他心里的愧疚和茫然就更增添一分。
到现在,已经接近麻木。
厚重的思想压制过来,偌瓷几乎不能喘息,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是眼前一黑,光芒突然顿灭。倒下的前一秒,是嬴帝微蹙的修眉,眼底滑动着不明意义的微光,伸手,稳稳的接住他倾倒的身体。
一整个怀抱的清香凛冽,偌瓷阖上眼。好累。
仿佛是一直都在沉睡,梦境绵延的无限冗长。在时光的夹缝中生存,感觉呼吸都随着心跳变紧促,一下一下,“噗通噗通”跳的剧烈。
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只听的到粗重的呼吸声。他茫然的起身,身体轻的不可思议,连同脚步都一并虚浮起来。他像一缕游魂轻飘飘的穿越宫殿,穿过绵长无野的月桂树丛,当银白色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时,他已经像只脱线的风筝一般,摇晃却又极具目标性的飞向某一个方向。
那是,哪里?
他不记得。俯身从云端幽然垂下,双脚落地之时才看清楚头顶悬挂的黄金匾额,那上面清楚的写着三个大字:
“玉鸾殿”。
这是哪里……
他捂着压抑的胸口想要俯下身歇息,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迈步进门,穿过雕蓝屏风,鹅黄宫绦,六脚宫灯霓虹闪烁,一湾华美的龙榻映入眼帘。
那是,谁?
冷峻挺拔的身形,龙袍凛冽,眉目俊朗。是十分美丽的一张脸,可是眼底多了几分冷峻和寒气,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他定定的看着那人沉睡的面孔,那双眼仿佛洞悉了他的到来一般猛然睁开,寒光四射惊的他心弦一紧。可是那人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而只是冷冷的起身,穿上金丝靴鞋转身进了后堂。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偌瓷愣愣的想:为什么那张脸会给自己一种矛盾的熟悉感呢……
思想还停滞不前,脚步却已追随着那个人拾阶而上。穿过华丽的后宫,来到一方假山翠峰前,那人环看四周后轻轻扬手,挥袖间山石挪移大开,露出一方隐晦的暗门。
好奇心趋势他跟随着那道黑暗的人影进入暗室,意料之外的开阔,在绕过一方碧绿的宫闱后,他看到那片开阔的水域,蓝的有些诡异的色泽,更为另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水面上竟平稳的漂浮着一方人影!
那个人……
他心跳莫名加速,急促的上前去看,脚下一绊径直撞上那道黑暗的人影,竟然直直的穿越过去,偌瓷悬着心还未放下,就望见那池中央人的脸,呼吸瞬间凝结。
那个,人。
清秀多情的云眉,微攒的额心泄漏心底隐晦的忧伤。垂闭的星眸遮挡了那也许应当缱绻的瞳孔,可是眼角的疼痛却无法藏匿。一抹挺直俊秀的鼻梁,唇线温柔,勾勒出唇角淡淡的忧愁。是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孔,眉峰眼角皆是哀伤,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这个人,竟然与那黑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更为令人惊异的是,明明是同样出色的容颜,可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一个冷寂如冰,眼底满是寒气。另一个却温良如水,即使闭上双眼也能让人感觉到那股浓郁的哀愁,静默如丹青。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的问,伸出手指想抚平那额心的忧伤,然而用尽全力却不能移动分毫。他有些急恼,奈何双脚仿佛被钉在地面上无法行移,他一慌,那两个字就脱口而出,带着清脆的回音说着:“墨玉!”
墨、玉?
仿佛被一记闷棍猛的袭击头部,他头“嗡”的一响而后人事不知,疲惫的挣扎过后,总算能睁开眼。
窗外依旧是温暖的阳光,视线所及之处也还有未消褪的皑皑白雪。偌瓷怔一怔才反映过来,这不是梦了,这是现实。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门口悬垂的匾额,那分明是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