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童(77)

白衣胜雪，洁澄索然。腰际一环凤佩叮铃作响，风过，掀起一阵微薄的凉，有纷飞的雪片扑打在脸上浅浅的刺痛感，他眼神有些恍惚，那人已经翩然而来，脚步虚浮如踩云端。

他叫他：“墨玉。”

声如朱雀，婉转动人。带着女子一般的甘甜，还有男子独一无二的清冽。他走上自己眼前，雪白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雪花飞舞卷起他三千婀娜长发，宛如水蛇般摇曳，丝丝藏情。

宫墨玉立在原地恍惚，眼前是确是那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偌瓷，宫偌瓷。

他凝望他纤细的眉，脆丽婉约如同青烟，凤眸璀璨宛若琉璃，含笑垂眸间满是绕弄的波光。轻佻眼角微微上扬，有不爱世事的轻薄和淡漠，却遮不住眼风的缠绵悱恻，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他的唇珞玉颈，素指削肩，都依然同初见般那样美好，甚至是那眼底逡巡的淡茶色波光一如盛放的蔷薇，迷人和优雅，未语先笑。

他见他呆愣，遂垂眸低笑，又唤：“墨玉。好墨玉，怎生见了我就痴了……”

墨玉弯一弯嘴角，眼风隽永如细水长流，唇际漾开暖暖笑靥，慢慢张开双臂将他拢进怀畔，低头，就着那耳际温柔的说：“天下人见了你无一不痴，而我痴的，却非是你十分的仙气。我只痴你这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有三分，心系于我身？”

如此深情洋溢的话白，透彻到如同一颗光滑可鉴的水晶，脉络平铺直诉。偌瓷伏在他肩头“咯咯”脆笑，声似断了线的珠玉，滴滴嗒嗒落了一身。他扬起顾盼生情的双眸痴痴看定墨玉的脸，指端摩挲那熟捻于心的一切：眉峰，眼角，鼻梁，薄唇……

“好一副登徒子的样貌，却偏生一颗痴情的心……”偌瓷低低的叹，眼风悠远，踮起足尖靠近那方薄凉唇珞，幽幽的说：“多希望我是那神兽饕餮，能一口将你吞入肺腑，所有爱恋尽数收容，不许你这多情的眼看望别处……”

赤裸裸的话语叫墨玉心弦一颤，继而有浓稠而温暖的气息侵袭肺腑，他低头触碰到他馥郁香甜的唇瓣，那真如同品尝到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甜意，噬骨销魂。他的舌尖沿着那编贝小齿细细勾勒描摹，耳边有支离破碎的笑声正从那小口滑脱，墨玉禁不住醉神，闭了眼，吻痕渐深。

那应当是迄今为止最过动人的一枚吻，甜蜜裹腹，芬芳缠绵，离开宫廷地位的纠缠，没有天下安危的重担，只有彼此，心意相通，嗅觉相连的，遇见。

偌瓷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眼，视线正中的这张脸是英俊噬骨的容颜，多情的睫毛微微颤动，那眼角还带着更更迭迭的忧伤。是的，忧伤，爱一个人，倘若爱到深入肺腑辗转难眠，那还不是最终，爱一个人，应该是忧伤的，因为会惧怕生老病死，疼痛失去。

他唇角绽开个多情的笑靥，眸光闪烁。他伸出颀长鬼魅的五指轻轻穿越墨玉密如风雨的发，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气，那是雪的味道，干净，澄澈，纤尘不染，正如同他本身。

偌瓷慢慢闭上眼，狭长睫毛如水瀑般倾斜而来，遮挡了那一湾诡秘的眼风。他轻轻捧起墨玉温柔的脸庞，对上那深情的视线轻声说：“吾爱，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不，不用……”墨玉摇首，目光炙热笃定，启唇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山河变色，磐石崩裂。不放手，不离弃……”

“可是……”偌瓷偏头微微一笑，“可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愿望啊……不是么？”

墨玉轻笑：“如果是的话，也仅此而已。仅此。”

“吾爱……”偌瓷漾开个绝美的笑靥，伸手将墨玉垂下的脸庞埋进胸口，爱怜的在他额间落下一枚吻，幽幽的说：“如你，所愿。”

一切戛然。

墨玉只觉胸口一凉，仿佛心脏被戳开一个巨大的漏洞，继而有噬骨的寒意入侵肺腑，股股寒风穿胸而过，吹的一颗心脏摇曳无归所。

低头，带着迷茫的眼神，看着完好无损的身体，四肢有些僵硬，感觉到温度在渐渐的抽离。

墨玉好奇的偏了偏脑袋，望着偌瓷淡漠的面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字句。他想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心口空了呢……

“我爱你。”偌瓷伸手捧起他的脸庞，轻声说：“墨玉，我那么爱你。爱到入骨入髓，无药可医。你，知道么？”

墨玉温顺的点头，眼神懵懂闪烁。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像被数万根银针齐齐扎下，细密的疼痛渗透进骨髓，令人麻木。

偌瓷又说：“可是是否你我注定不能相携终老，我为神，你为人，这一道禁忌，无法跨越生死……”

“所以，就到这里吧……墨玉，我的最爱，倘若你终归有一死，那我宁可，让你死在我手里，死在，我怀里……”

“也好过，任何人的一切。”

偌瓷嘴角滑出个悲伤的笑靥，茶瞳微微闭上，而下一刻，墨玉的身体在他怀中抽搐一下，一口鲜红的血喷薄而出，溅在他白净的衣衫上，如同动人的桃花，美的极致的妖艳……

宫墨玉慢慢的直起身，望向他的双眼满是说不出爱意，痴缠如水，终化成不可言喻的深情，随着嘴角蜿蜒而出的血丝跌进脚下的浮尘。

睁开眼，梦境结束。

宫墨玉捂着破碎的胸口，那一道银丝准确无误的穿越自己身体，串起了那一颗荒凉的心脏。而线的另一端，正牢牢的握在那个自己深爱的人手上，那是宫偌瓷，一袭红袍随风飞舞，惊世的容颜上却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看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