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狐中仙(17)
于是它开始修行。
修行是个苦差使,一关又一关,一劫又一劫,岁月便在这些苦痛中不知不觉的过去。
待他惊觉时,曾熟悉的一草一木,早已经物是人非,曾认识的动物或者人们,早已经六道轮回。他如愿化成人身,有了千年道行,而世上,已经过了十世。
原来到他真能飞翔时,只有空中明月还能够一如从前,之前的他不懂,长生所体会到的远远不止是逍遥。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孤寂,才会让他万般无聊时,想起要挑战那个名满天下收妖道士——遇真子。
那时候,他还气盛,手下的小妖下山害人,给遇真子收了去。
他怒上心头,化身香客,找到遇真子的道观要复仇。
还未入门,便被小道士挡在了山门之外。
“师傅说,施主不能入内。”那小道士彬彬有礼,显是见过世面的。
居然被对方算出行踪,他恼怒抬头往观门看过去,见一名道骨仙风的中年道士站在门前朝他微微低头,唱了个喏。举动不卑不亢,一派大家风范。
他们明明离得甚远,他却觉得自己看清了那道士的眉目,那种不动声色的宽容和镇定,是身为妖的他从来没见过的。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挫败感,面对这样强大淡定的敌手,他的气急败坏怒火冲天无形中早已经落了下风。
胡仲贤微微笑了起来,遇真子行礼的那个动作似乎仍在眼前,他每次回忆起来,那个场面总是异常的鲜明,也许是因为这是遇真子一生中唯一对他行的一次礼,又或者是因为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而那以后,每次印象中的遇真子总是如初见时那样波澜不惊,从容淡定。哪怕是万夫所指,众叛亲离的一刻,他的镇定也总是让胡仲贤自叹不如。
正想着,鼻尖突然嗅到一丝香味,极是馥郁,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那香味带着诱惑般的香醇,胡仲贤几乎叹息了一声。这样的月色,这样的追忆,真需要美酒相伴。
逐香而去,片刻后居然到了秦府。
胡仲贤站在院墙上,底下屋子里灯火通明,隐约见到灯下,秦少正将那酒倒入银壶。这等小事居然也由他秦家少爷来做,也是奇怪。
胡仲贤默默看了片刻,转身正要走。突听秦少在屋中扬声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喝两杯?”
胡仲贤立住不答。
秦少推开木窗,抬头朝他笑道:“胡公子怕了?”
胡仲贤凌空瞧着他一眼看去已经并非善意的笑容,脑中突然忆起了遇真子唱喏时的那个身影,不由怔忪良久。
隔壁一如既往的热闹着。
“青茗你讲点道理吧,已经三更了,我为什么不能睡!!”
“公子不是还没回嘛?时间早得很,把书再看一遍!”
“你家公子没回,关我什么事啊,如果他今天一夜不回,是不是我就不睡了?” 魏进万分郁闷,眼皮打架之时还得集中精力吵架,真不是一般的痛苦。
青茗从身后拿出那把铁锥,就着灯光把玩了一番,魏进无语垂泪,“你很能变是吗,能不能变双筷子出来?”
青茗奇道:“要筷子干吗?”
魏进怒道:“——好把我眼皮撑住啊!!”
秦少的屋内,两人对坐。
桌上灯光微昏,秦少随手拨了拨灯芯,抬眼看胡仲贤端杯轻轻嗅了嗅,又将杯子放了下来。
那一汪酒清亮如镜,映着胡仲贤如画的容颜。
秦少放下手,笑了起来,“胡公子是高人,可嗅出了什么?”
胡仲贤道:“上好的桂花酿。”
秦少皱起眉头,“可你却不喝?”
胡仲贤抬起目光,答非所问,“公子这样晚了还不睡,却用这酒诱在下前来作甚?”
秦少发笑起身,月光从他先前打开的窗子射下来,映在地上就如落了一层白白的霜。他端杯走到月光中,斜依在窗上,探身出去看了片刻。
“多美的夜色睡觉多可惜……”他轻声道。
胡仲贤定定看着他一举一动。
秦少摊出手掌,月色温柔的铺满他的掌面。
胡仲贤震了一震,秦少转过头,朝他笑,“听说狐狸最爱喝桂花酒,是吧?”胡仲贤猛地站了起来,满面震惊,“你,你……!”
他眼前的一幕就象是错换了时空,窗前的秦少突然换了道袍,一格格的窗也换成了山洞的石壁,他站在那里,打趣笑道,原来狐狸最爱喝桂花酒?
胡仲贤眼前突然发黑,脚下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桌子,才能勉强压制自己的激动,几乎是挣扎着说,“……你想起来了?”
秦少奇怪的看他,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胡仲贤仔细看着他脸,却不能在上面找到一丝熟悉的神情,怔了半晌才醒悟道:“……是纪无华说的?”
秦少不以为然抬手挥了挥,“这不是传说中的吗,……小时候奶奶讲的。”
他复笑起来,夜晚中的面容比白日多了丝稚气率真,“我从小就想过,月下狐狸偷酒,桂花香飘万里,其实是副很有意境的画儿啊。”
胡仲贤不无失望地看着他,心道他又想做什么呢。
秦少将那酒一饮而尽,皱眉道:“其实桂花酒太淡,不算好酒,你为什么喜欢喝?”
胡仲贤盯着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答:“很香。”
秦少看着他尤未动的酒杯,道:“放心,我今夜什么也不会做……我就想着,引一只狐狸来,跟他一醉方休……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胡仲贤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终于慢慢将目光转到那杯酒上,正要抬手去端那杯子,秦少快步走近,压住了他的手背,“我有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