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宇恋影双(4)

我何尝不渴望心爱的三哥，能生下与我共同的孩子？

可要生很容易，要养却很困难。

在陕北那时，我只虑及要是娃娃龄及弱冠，年近不惑，依然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娃娃，不靠别人就不能活，那麽，我宁愿这样的孩子不要出生，不要存在，除非宇同我其一能长命百岁，能照顾他一世一生，否则，擅自强将他生下来的双亲，岂不更残酷，更残忍？

所以我求三哥想要孩子的话，路旁的小乞丐捡两个来养也好，为何非得自个儿生？我不忍心见三哥将来，可能都要为了不健全的亲生儿馀生黯然神伤 ，劳累憔悴……

住口！若真是那样，与你何干？

孩子是我想留下的，我会负责到底，大不了，我要死了就拖他一起进棺材！

雷宇不愿再听不顾一切地起身就朝山下跑，雷纯二忙著安抚被雷宇大叫吓坏的大宝二宝，雷飞花抱著三宝不敢妄然施展轻功去追，只得连忙将左影身上的穴道都解了，催促他去看好雷宇，别让人给摔跤出了意外。

愤怒的痛苦与伤心的徬徨，让坚强的雷宇无法抑制眼眶的湿意，当温热的水珠滑落清凉的脸颊，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泪水的他逞强地运起内功，将气力全聚在双足之上，顺著下山之势，奔回住所的脚步疾若行风，与他错身而过的人皆目瞪口呆，没见过有哪个即将顺产的女子有这等能耐，跑得比马儿还快。

当左影追上雷宇时，人已经快要下到平地，离大杂院不足五里。

宇！你莫再跑了，留意足下，小心孩子啊！

我不用你假情假意的关心，你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去！

宇！我知道我之前的想法太自私了，你为何不能听我说完？而今我已经不是……

我不想听，你走，算我求你了，好心放我跟孩子一条生路吧！

蓦地一阵腹痛袭来，让雷宇不得不止住脚步，欲伸手去扶阶梯旁的山壁，脚筋却不由自主发软，眼看就要滚下还有数十层的石阶，左影眼明手快地将人捞进怀里。

宇，你怎麽了？

我，我腹痛如绞，应该是 ……

应该是怎样？动了胎气？

……呃……你，你快扶我回住处……唔……

你要生了？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来打算就行！

没有我，你这孩子能怀得上麽？怎说与我无关？

你哪来这麽多……废话？再不快些送我回大杂院……我来不及烧水净身了……

左影一听，脸色褪成全然雪白，脑里也乱成一锅烂糊的粥，只记得雷宇要他快，便将人使尽全力横抱而起，双脚颤抖著快步朝大杂院行进。

一路上，所有看见左影抱著弃娘的乡亲们莫不掩嘴笑开，这两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坐实了流言，而事实上，那些个流言并没有猜错，甚至还猜少了。

回到大杂院，院里仅剩的老弱妇孺正围过来弃娘的房里，轮番问著怎麽回事，有什麽能帮忙的当下，左影让雷宇遣去厨房烧水。

左影才将灶里的火用乾树叶挑旺，准备下薪柴时，雷飞花冲进来要他甭烧了，他夫妇俩要将雷宇用马车载往五十里外的无波分部。

小影别犹豫，况且头一胎没那麽快就生，再大不了，老姊我可是识途老马，小宇敢将孩子生在马车上，我就敢接生！

果然，雷宇生了整整十个时辰。

除了胎位不正，胎儿的头围著实也嫌大了些，幸好雷纯二请来专替顺子接生的娇小产婆经验丰富，又是揉肚子矫正胎位，又是伸小手进去摸头脚的，总算大小均安的打完这阵混仗。

产婆将娃娃抱出房的当下，左影原先站在门口不停踱著方步的身影闪退到院外，雷飞花气得窜过去拎住小么弟的耳朵将人重新拎回房前，要他自己亲手从产婆怀里接过娃娃。

当产婆对著左影连声恭喜，说是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外貌没有任何缺憾，正巧这时娃娃睁开了水灵灵的杏眼，无奈又无辜的眨了两下，复又闭上。

左影顿觉心头一块巨石，没落地便消失无踪；望著那张既像三哥也像自己的微皱小脸，还有那一点都不呆滞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住满腹的酸苦，接过女儿贴在胸口，不顾一切放声大哭。

雷飞花正要出声训斥，她的丈夫扯著她的衣袖不让，悄悄附在她耳边耳语。

今天也是他们俩十九岁的生辰，没让小影吃上寿面，让他痛快哭上一回，也是应该的。

哭上好半响的新手父亲慢慢平息下情绪，素来清冷的他自己也觉丢脸，不过院落里，只有产婆一个外人，仆役都让雷飞花给遣了开，是以往後能把这事拿来说笑的只有大姊跟姊夫，他也就认了。

将女儿交到候著要抱等候已久的大姊手上，只见尚未生过女儿的雷飞花一付爱不忍释的模样，直凑上鼻闻嗅小侄女的味儿，朝丈夫嚷嚷下一胎要以小宇的娃娃为基准，生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宠。

产婆收拾完拿著赏金便告辞了，左影心怀忐忑地走近爱人跟女儿的卧榻旁，没有意外的看见雷宇睁开双眼，毫无睡意的瞪著他。

宇……

没有回应。

你，觉得还好麽？

还是没有回应。

女儿长得很像你，很漂亮。

要说什麽快说，说完了滚出去。

宇，我想……我想让你安心看顾女儿，我来赚钱养家。

我不知你所谓的家在哪，我跟女儿的家，只有我跟她，暂时没有其他家人。

宇，你别这样……

女儿这不才刚面世麽？你确定不等知晓她是不是傻子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