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47)
徐微与简直头痛欲裂。来不及多问吴阿红的事,示意对方不用管他,直接去搬吴阿红。
有杨长明在吴善婆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她自徐微与的后脑左侧盯着徐微与,安安静静地观察着他。村门们丢来的火把已经点燃了小屋左右两侧的柴火垛子,热浪隐隐翻上来。
徐微与片刻不敢耽误,快步下楼。
“放我下来吧,我早就出不去了。”
吴善婆突然说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和之前的每一句话都不一样。仿佛在这一刻说话的不是吴善婆,而是她曾经供奉的某个冷眼观人间的灵。
“你是个好人……可惜啊,好人没好报。”
徐微与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耳朵,转过楼梯转角。就在这一刻,他脚踩在漆面上一滑滚下台阶。
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在徐微与耳边响起——
吴善婆的脖颈扭断了。
在身体作出反应之前,徐微与的大脑提前一步给出了这样的反馈。
徐微与呆愣着跪在楼梯前,缓缓扭过头,他没受伤,只是有些地方被撞到了。但吴善婆失去了呼吸。这个在几分钟前还在冲他尖叫的老神婆头折在背上,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不对?
徐微与问自己,但他翻遍了认知都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李忌……
他被人猛地往门口的方向扯了一段。杨长明暴躁低吼:“走啊!”
在柴垛的火舌舔上走廊木梁之前,两人加一个犯病的吴阿红,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徐微与转头看向石阶下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李忌也看着他,似是有点迟疑,又有点无奈。
这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攥住徐微与的手将他朝下拉去。徐微与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杨长明似是想上来,但看着李忌,他最终心存恐惧地停在了原地。
徐微与看着李忌从杨朵手中接过小包装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倒上水。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徐微与轻声问道。
李忌抬起眼,伸手给他擦脸,“吃醋了?”
湿水的纸巾冰冷光滑,徐微与站在原地被擦了一会,轻轻打了个冷颤,咬牙别开头。但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人捏住轻轻扳了回来。
“咱俩才分开多长时间啊,您这是去壁炉里捡豌豆了?怎么搞的全身都是灰。”
熟稔的,亲昵的,不需要任何多余解释的说话方式已经昭示了一切,徐微与不能装作没察觉。
“李忌。”
“嗯?”
面前人轻轻应了一声,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我有很多问题。”徐微与哑声说道。
“猜到了。”
李忌的回答依旧不太正经,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徐微与张了张嘴,“……有人跟我说,你是怪物。”
第28章
“……谁说的?”李忌眼底浮现出笑意, 手上慢悠悠地把餐巾纸折了一面。
他看向徐微与。五年过去,曾经习惯站在人侧后方的青年变了不少,五官间的稚气彻底褪去, 变成了更为吸引人的优雅和从容。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参与全过程,没想到一晃错过了这么长时间。
“李忌, 我不想和你打哑谜。”徐微与迎着李忌的注视说道。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远超他对事情发展走向的预估,徐微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恐慌和巨大的荒唐感挥之不去, 紧揪他的心脏。
他忍了忍, 但终究没有按耐住惶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带人放火?你疯了?!想去蹲监狱吗?”
如果是平时, 徐微与强忍怒火的质问会很有压迫力, 但他现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肩背紧绷, 微不可查地战栗着。比起大老板,更像是被雨打湿皮毛的流浪小猫。李忌实在是紧张不起来。
他屈指蹭干净徐微与脸颊上的灰块,结果蹭出了长长一条黑痕,跟猫胡子一样, 想笑又怕徐微与彻底发火,只得忍着擦了擦手指。
“好, 不打哑谜。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那个老巫婆说我是怪物嘛,她说了四年了,这儿没一个人信她。我真没想到啊徐老板, 第一个信她的人居然是你。”
他彬彬有礼地欠身调侃,“几年不见, 您开始信教了?”
徐微与直觉不对,但思索之下, 脑中一片混乱,每一件事都找不到可以参考的坐标系,每一点异样,都没有能够连接的怀疑点。
“你从头跟我说。”徐微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你怎么到这个村子开始。这几年做了什么事,既然没有失忆为什么不连系家里人,为什么之前要装失忆,和吴善婆有什么龃龉,为什么放火。”
徐微与顿了顿,目光环顾周围,哑声说道,“还有,为什么这些人肯听你的话。”
他们在这里说话,那些跟着李忌来的村里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另一边,像是一群被牧羊犬赶到草地上吃草的羊一般。像工具、像动物,就是不像人。
李忌好脾气地点头,“行。边走边说吧,该吃饭了。”
他就这么轻易地应了下来,徐微与提在半空中的心脏迟疑了一下,缓缓落回原处。他本该暂时安定下来的,毕竟李忌似乎还是以前那个李忌,愿意将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和盘托出,只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着他,没有任何理由地给他传递着恐惧。警告他他现在正站在万米高空,脚下只有一小块能够站立的空间,稍不留神就会坠落,彻底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