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的饲鱼指南(125)+番外
道歉的话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半晌后,江逾白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道:“对不起。”
滚烫的手掌从腰腹处抽离,他仓惶地为黎纤穿衣服。
手却不小心触碰到蝴蝶骨时,陡然停住。
江逾白垂眸。
晨光熹微下,他清楚地看见黎纤肩胛骨缝处,有两道约摸三尺长的疤。
“这是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去摩挲疤痕。
大鱼嗫嚅道:“翅膀。”
“那,你的翅膀呢?”江逾白讷讷地发问,像是反应慢半拍的傻子。
“很久之前就没有了。”大鱼小声道:“我也不记得是如何弄丢的。”
因灵力枯竭,江逾白的脸色本来就些许难看,在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惨白如纸。
他再次把视线移到那两道疤上,那么深的伤痕,大概是...连根拔起吧。
他魔怔般地摸着黎纤的蝴蝶骨,噗地呕出一口血来,摇摇欲坠地倒向池底。
......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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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
眼眸闭合的前一瞬, 江逾白看见了黎纤担心的模样。
眼尾泛着桃红,眼眶里薄雾氤氲,呼唤中夹杂着哭腔, 可怜且可爱。
他想叫黎纤别哭,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喉咙哽住, 半句话也说不出。
意识仿佛漂浮到了一片海, 潮水浩荡, 粼粼泠泠。他随着海潮的冲击而浮沉。
耳边是千百种声音,低沉的, 温柔的, 痞气的, 他们都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江逾白, 江逾白。”
视觉失灵的时候, 听觉总是格外好使。
他确定这些都是曾经接触过的人,是他二十年人生里的所有过路人。
带他入道的师父,长老,拉着他去煎茶煮酒的惊雷峰师弟。
琼林宴输给他的诸位世家子,下山时救助过的普通凡者。
甚至还有感情浅薄的爹与娘...
这些纷攘杂音中有一道格外不同。
跟猫儿叫似得,那个人软绵绵地唤他, ‘仙人’。
——谁是仙人?
——你是在叫我吗?
“我叫江逾白,一介凡人罢了。”他反驳道。
于是,那‘猫儿’就改了称呼。
“白白, 白白。”软绵的调子上扬,尾音里黏着欣喜,仿佛某种珍宝被他失而复得。
江逾白想追上去问清楚, 可人家却突然不说话了。
像流星划过苍旻,稍纵即逝。
紧接着, 道道呼喊声戛然而止。
再后来,海潮上涨了,浪花一个接一个,仿佛要把他送到九重天阙才肯罢休。
*****
日挂在天边,呈猩红之色,连流云烟霞都染上了血沫。
周遭萧索凄凉,断梁颓垣,尺椽片瓦。
遍布倾塌的楼宇,皑皑的白骨,河道干涸,草木焦枯。
连铁笔银勾书着‘黎阳城’三字的城门都已塌陷,化作碎石浮灰。
繁华熙攘的主街大道荒无人烟,唯有三两条瘦骨嶙峋的狗在路边吐着舌头,企图寻觅一丝食物。
江逾白按住跳动的额角,抬首望苍穹,依据星宿的布局排列,运转轨迹,他判断出这里是万年前的黎阳城。
他曾在黎纤的小段记忆中接触过这个遥远而神秘的时代。
灵气稠密浓郁,天澄水碧,风轻日朗,芳木竞秀。百种人千种物,万种生灵,皆藏蕴着蓬勃朝气。
他不知这片皎净的天地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更不知神识为什么会飘到上古,只得徘徊于此,等待神识归窍。
江逾白无意识地前行,途径数个残破的商铺房舍,来到长街上最大的一处屋宇。
他记得这里是凡人供奉浮黎的庙宇。
庙宇里破乱狼藉。
香案蒙尘,烛炬翻倒,黄铜炉里积满浑浊黑水。
潇湘竹凋敝,竹子兰枯萎
腐烂发黑的果子滚落一地。
篆刻‘浮黎’二字的紫檀木牌,断成两截,伶仃地躺在江逾白脚边。
唯独不见的就是玉面仙人的水墨画像。
他踱步进内堂,准备寻上一寻。
“老东西,把馒头给我!”
“赶紧给我!”
一记怒骂声入耳,是个成年人,身形肥胖,却面色苍白,眼圈乌黑,整个人萎靡又暴躁。
被骂的是个老头,瘦成了把骨头架子,双鬓斑白,抱着两个馒头,佝偻在角落里。
江逾白记得,这老头正是他当初在黎纤记忆中遇见,卖茉莉茶的摊贩。
他叹口气,上前,掏出袋灵石准备分给二人,谁知刚伸出的手竟直接穿透了帐幔。
——原来,自己是透明的。
“这...是给仙人的供奉。”老头劝道:“咱们不能吃啊,无论何时,也不能不敬浮黎仙人。”
“供奉个屁!浮黎仙已经自身难保了,更别提护着咱们!”
胖子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如今魔物四溢,仙人说不定这次就死在扶苍山了,还谈什么尊敬不尊敬!”
“咱们自然是有一顿吃一顿......”
江逾白倏地想起,那日在藏书阁内,译读的素色棉帛。
洪荒时代末期,扶苍山封印松动,数万寒渊魔物逃逸,横行尘世,肆虐人间。
...
浮黎仙上,临北域,登雪涯,固魔封,终未归。
——原来浮黎便是死在此次战役。
——那黎纤呢?
规整秀挺的殷红小字,翩跹至眼前。
江逾白捏紧眉心,思绪翻涌,如纠缠凌乱的线头。
他如今是一缕神识,没灵剑,不能飞,上古地形巅连,该去哪寻黎纤。
踱步出门的时候,却又听屋里的胖子嚷道,“还是那姓岑的命好,虽死了老婆和娘娘亲,却平白地得了口神仙气,非但不用再卖梨花白,还多出万年的寿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