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的饲鱼指南(187)+番外
岑隐突然呕出血,昏倒河岸,从战争打响到结束,他受了很多伤,此刻好比强弩之弓。
身后几个修士将他拖回归元,琉璃盏小灯滑出手,‘扑通’落入河中。
内里那簇微弱的火苗挣开琉璃罩,混进河水,沉入了泥沙。
岑隐醒来后,开始清理战场,魔物残骸等着被处理,洪流与野火摧毁很多屋舍,逃难中多数人家妻离子散,分隔天涯……
这位初代入道者,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他奔走在六合八荒,等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折吾已从长河变成了江。
奔腾江水卷着凉风,像是一声声的呜咽。岑隐站在江边,从破晓站到夜半,再到东方泛白,他一瞬未动。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但是自那以后他很少再去折吾,即便去了也不再碎碎叨叨,只是凭江远眺,好像在等两个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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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有座巍峨的高山,名字叫归元。’
‘山腰有鲜艳的海棠和梧桐,山尖有很多宝石般屋子,里面住着一位大人物。’
‘他手拿一把剑,杀尸鬼,诛凶兽,他行踪不定,有时在天南,有时在海北。’
北地,几个孩子唱着歌谣,飞快狂奔,七拐八拐进了家食肆,占了张空桌子,瞳眸泛光地焦急等待今晚的评书。
啪!
惊堂木一拍,说书客款款上台,清了清嗓,开始‘上回书说道’。
内容是岑隐上月屠杀珠海蛟龙一事。
故事很精彩,末尾迎来了一片喝彩。
台下几个娃眼珠铮亮,闪着薄薄的光芒,那是对英雄与仙道的向往。
‘岑掌门的英勇事迹真是十天半月都讲不完啊!’
‘这不废话吗!岑掌门做的好事哪里是寥寥数语能说尽的!’
‘对,岑掌门是大英雄,救世者!’
食客们高声谈论,不遗余力地表达着敬意。
“他不是英雄,更不是救世者,他是个废物。”
一记突兀的,沙哑的,不合群的声音打断这场吹嘘大会。
人们循声望去,怒目而视。
角落里趴着个男人,年纪看着二十出头,相貌英俊,气质却被酒气浸得颓靡。
原来是个醉鬼啊。
众人撤回目光,那醉鬼却又开了腔,在发问也在叹息,“你们知道浮黎吗?”
说书先生捋着白胡,“浮黎?不知是哪位英杰啊,如今有多少修为?是何种境界?”
那人没回答,揣着酒壶背着剑,踉跄出了食肆。
开门时,寒风裹雪,呼啸着吹进屋里,登时桌椅翻倒,杯盘坠落,惹得满室狼藉。
而那满口胡言的醉鬼半刻就没了影,仅在雪地留下串串脚印。
“嗬!今个雪真大,跟他妈天漏了似的。”店小二扶起桌椅,脏话连篇。
“刚才那男人喝了好多酒,竟然走得那般快,想来也是个修道者。”有人突然说道。
“我看他往山上去了,手里还拎着两壶桂酒,估计是去祭拜。”另一人也来搭茬。
“说的什么屁话,那可是扶苍山啊!古战场唉!埋葬了万千魔物恶灵,他去祭拜魔吗!”又有人出来反驳。
啪!
台上惊堂木又响了,老先生继续扯嗓开讲。
这回说的是某位元婴期散修跨境对战大乘长老的故事。
依旧很精彩,人们接连叫好。
如今是漪澜新历八百年。
扶苍再无动荡,甚至山脚开了几家规模不小的酒馆勾栏。
西川有位佛修,入道圣者,村民信徒们为其建了座伽蓝寺。
中州的书香世家,晏大学子设立太乙书宫,开始光招门生。
南边没再发大水,东边没再燃大火,庄稼长得好,百姓笑得欢。
如今,五洲太平,盛世安康。
如今,大街小巷早已撤掉了诸方神像,开始供奉各个修真世家的高手大能。
如今,被人们所敬仰的均是某个世家的圣者,长老,剑圣,道尊。
如今,距离浮黎身死,不过八百余年。
长明灯不长明,漫天星光下,岁月山河中,没有人能永垂不朽。
第115章
寒川无垠, 扶苍巍然耸立,将天空撑得深远辽阔。
岑隐靠在颗椿木旁,半个身子没入茫茫白雪。
每到浮黎的忌辰, 他都要到此酩酊大醉,八百年始终如一。
最初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喝, 跟他醉, 跟他跋涉雪山祭祀浮黎。
每过几年人都会变少, 生病,受伤, 或者是正常老死。
总之, 而今只余下他自己, 只余下他自己喝酒, 只余下他自己记得浮黎。
他盯着掌心的纹路, 眸色稠雾般的晦暗,他开始迷茫,也开始参悟,“原来长寿竟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他如傀儡般地生活,今日东疆除鬼,明日西川收妖, 人们赞扬歌颂他,他机械又麻木地说着修道者的‘场面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吾辈自当团结抵抗,共谋人族福祉。”
紧接着,民众就会跪地俯拜, 涕泗横流,“您是英雄啊!您该长命千岁, 万岁!”
千岁,万岁。
岑隐如同听了什么诅咒般,立刻御风离去。
在厚重的云霞间,他俯瞰大地,方才惊觉到折吾已经扩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浪潮拍打着礁石,海风中,小妖怪呼吸微弱,却也绵长。
岑隐千丈传音,“鱼哥,你睡得好吗?有没有小虾老鳖跟你抢地盘啊?”
亮堂的声音散于海面,良久也没半句回响。
岑隐早已见怪不怪,直接坐到岸边,自顾自道,“我过得不好,我老娘,兄弟,弟子,心爱的姑娘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