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12)+番外
恒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晨曦正照在那扇破烂的寺门上,一个陌生的和尚握着念珠,对上了恒光的眼睛。
松山寺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其他寺庙的和尚了。
怎么回事?
恒光茫然四顾,发现寺里不但有陌生的和尚,还有山腰上的猎户,山脚下的村民,人人都看着他,神色哀戚而奇怪。
“怎么了?”恒光觉得脚心发麻。
寺里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恒光认得,但从来没有在松山寺响起过。
往生咒。
“恒光小师父……”临走前被恒光托付照顾住持的小木匠走上前,静默了半晌,才说道:“老住持让你不必伤心。”
恒光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站在原地,突然觉得从头皮到脚底,都麻了起来。
恒光想起来,他临下山前,老住持跟他说过一番话。
“你的兄弟有难。你今年一十四岁,他也一样,今年就是一次大劫。当年我见过一次,你和他真是没有一处不相似。”
你和他,真是没有一处不相似。
“临走前大家都在。“小木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住持不告诉我们你去了哪里,我们请了外地的师父……”
今年就是一次大劫。
大劫!
恒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只听得小木匠惊叫一声,就起不来了。
他回来的这天,已经是老住持的最后一天法事,天黑后众人都下了山去,不放心他独自一人,留了小木匠陪他。
恒光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没有了师父,千琅也没有了,他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小木匠睡着了,恒光摸黑走进大殿,盘腿坐到老住持惯坐的蒲团上。
虽然众人担心他,但他没有哭,也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不相信自己不过是下了一趟山,师父就没有了。
他明明留下了药茶。
师父明明半夜咳得少了。
师父明明还在。
只要他像这样,半夜不睡觉,师父一定会知道,然后起来教训他。
恒光背对着殿门坐到半夜,等到寒气让他脖子都僵了的时候,殿门果然被推开了。
恒光飞快地扭头看。
月夜下,高大的银发男子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并不是师父。
“你来做什么?”恒光哑声开口。
“你师父死了,我过来上炷香。”千琅说。
恒光浑身一颤,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千琅走上前,看恒光小声地哭得缩成一团。
“别哭了。”千琅蹲下身,把他揽住。
“你走开。”恒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必再困在这里了。”
“我走不了。”千琅说。
“你走开。”
“不走。”千琅说。
恒光终于嚎哭出声,声嘶力竭。
千琅就这么搂着恒光,听他从半夜哭到天明,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天亮了。”千琅对恒光说。
恒光筋疲力尽,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哑着声音说:“你走开。”
“走不了。”千琅的袖子已经被哭湿了,用手背给他擦泪:“我的心在你手里。”
“已经还给你了。”恒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千琅捂住他的眼睛:“没有还。”
恒光又挣扎了一下,但体力已经透支,最终趴在千琅怀里睡着了。
小木匠很惶恐。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了,太子殿下,那是想也没想过的啊。
如今本来应该坐在金銮殿里的太子殿下,竟然跑到了这种乡下地方来,还召见了他。
小木匠跪在地上,吓得要晕过去了。
“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恒光的人?”太子殿下的声音很威仪。
小木匠诚惶诚恐:“是。”
“然后呢?”
“恒光师父……走、走了。”小木匠抖抖索索:“老住持死了后,小师父很伤心,哭了几天就说要走,也没告诉我们去哪里。”
“他一个人?”
“应该……吧?”
小木匠翻来覆去地回忆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见到恒光师父的情景,然后太子殿下就赏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家了。
后来大家都争着问他太子殿下长什么样,小木匠一拍脑袋,他害怕得都没敢抬头,连太子殿下穿的什么衣裳都没看清。
没人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要干什么。
浩浩荡荡地领了一大群人来,把没了人的松山寺重新修葺了一番,还换了个新大门,然后就走了。
之后再也没来过。
十三年后。
“又走水啦!走水啦!”半夜,金华巷里响起一声尖叫,火光和喧闹声吵醒了整座皇城。
这已经是皇城第五次走水了,从意外到悬案,皇城从上到下的神经都开始紧绷了起来。
“国师死了?!”谢实一拍桌子,下面大臣就跪了一片。
“陛下,由此看来,此次恐怕果真是妖物作乱……”一个大臣颤颤巍巍。
国师昨天刚说城里有异象,恐怕是妖孽作祟,昨晚就失了火,今天传出国师的死讯,谁也不敢说这是巧合了。
三番五次怪火,不但每次都有人财伤亡,更重要的是现在人心惶惶,坊间谣传无数。
谢实静默了一阵子,疲惫地捏了捏眉头:“你们想办法,和尚也好道士也好,只要来路正派,都找来试一试。”
妖孽作祟。
谢实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上次还是先皇在位的时候。
如今他才登基几年,又出了这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