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鸡(3)+番外
温自明在一边听着,心中觉得这道士不太靠谱——瞧他瞄着那只鸡的模样,哪里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分明就是只黄大仙。
比起那个偷偷半夜翻书的,这一个才更像妖怪呢。
但是老黄和青棋都对这道士寄予厚望,尤其是青棋被吓得狠了,不这么做上一回法,小孩儿怕是今后都睡不着了。
思至此,温自明便默不作声地听那老头念了整一个时辰的经,再看他羊角风发作般抽了一阵,最后宣布果然是白离山上的妖精下山作祟了,但那妖精法力不高,符咒可保家宅平安。
老黄对此深信不疑,跟着那道士绕着宅子转了好几圈,在犄角旮旯和门楣上都贴上符纸,又恭敬地请道士做了护身符,不但给了谢钱,还让那老道把鸡与猪头肉都包着带上,这才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了。
虽然温自明心中并不相信那神叨叨的老道士真有什么法力,但自从“做法”后,温家倒真是消停了几天。
温自明偶尔夜读到深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响动。
青棋一脸笃定地说那道长的符很厉害,那妖物肯定是吓得不敢来了,再过一阵子,青棋开始得意起来,放话那妖怪要是敢来,就捉个活的。
“我还怕他不来呢。”青棋大言不惭:“我跟莫二田的爹要了个兽夹子,天黑了我就放上,看不把他的狐狸尾巴夹下来,到时候给少爷你做个围脖。”
温自明摇摇头:“我们家也没丢了什么东西,也无人受伤,做人留三分,以后少说这么狂妄的话。”
青棋不服气:“少爷你就是性子太好啦,才会被欺负得……”
话说一半他猛地住了口,偷眼去看温自明脸色。
温自明神色如常:“怎么?”
“少爷我错了。”青棋见温自明没有生气,赶紧卖乖:“我再也不说了。”
温自明作势要拿书打他:“这话你保证了多少遍?”
青棋往后一躲,脚底抹油跑了。
温自明摇摇头,把书放下。
那本《野柳杂记》至今还放在桌上,温自明也拿不准自己在想什么,一直没让青棋把这书收回架上。
那人真是只狐狸吗?
不仅是只狐狸,还对人间俗物感兴趣?
所以才会半夜溜进自己书房,找了这些杂记来看?
温自明还记得,那个书生和狐狸的故事,对方只看了一半。
一只常常溜进人类书房看书的狐狸……
温自明看了看被老黄贴在门口,垂下大半的黄符纸,又垂下眼看手里的书,指尖抚过野柳杂记四个字。
虽然不知道那个跳大神的道士有多少神通,不过……
他会再来的。
温自明这么想着,把这书放回桌上,不再去动了。
白离山上确实有妖精。
落雪是一只山鸡。
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山鸡。
它的羽毛是白色的,像白离山入冬时降下的第一场雪,堆在树梢上那么白。
这让它在众多尾巴斑斓的山鸡中显得很与众不同。
它连名字都很特别,据说白色的山鸡不多见,所以它爹妈想了很久很久,才取了落雪这个名字。在其他山鸡精的大花二春三彩这类名字里,落雪俩字也显得格外文雅。
所以落雪一直觉得自己和别的山鸡精不一样。
据说它爹是偷偷听过山下私塾讲过两堂课,才能取了个这么好的名字。
所以落雪觉得,人类有时候可能比妖精要机灵得多。
因此他常常在离山脚村落不远处的地方徘徊,想偷偷学点更高雅的东西来。
但山脚下的李家庄更多的是和妖精们一样不怎么讲究形象的泥腿汉子,也就私塾里的那个秀才稍微齐整些——但也是个山羊胡的老学究,背都有点弯了。
落雪不太想在形象上朝那个老秀才靠拢,但它常常躲在私塾外那棵树上偷听那些孩子上课,也认了不少字。
后来,当它听说李家庄边上那座空宅里搬来个举人老爷的时候,落雪就有些意动。
那些农户都说举人老爷是有大学问的,身边还有个精精神神的书童,远远看过去,那举止那气度,啧啧啧啧。
落雪十分好奇,举人老爷和私塾里的老秀才会有什么不同,于是跑去看,发现那个“老爷”看起来倒是年轻俊秀得很,也没什么架子,正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从车上搬行李。
落雪眼尖,发现那人和孩子搬的都是装着书的藤箱。
一二三四五六……
那么多书!
远远躲着看的落雪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
温家比落雪预想的穷多了,一个宅子里只住了三个人,连条狗都没有,落雪闭着眼睛都能闯空门。
于是在一个月亮被云遮住了的夜晚,落雪偷偷潜进了温自明的书房。
温自明毕竟是少爷出身,就算现在没有以前富贵,也总比一个乡下私塾先生讲究得多,单单是一个书房,就有两个高高的书架,落雪数都数不过来。
落雪知道书和纸笔都是很贵的,那老秀才攒了一辈子,书也没有温自明的多。
他像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从此恨不得夜夜都往温家跑。
不过落雪毕竟是只山鸡精,对温自明通读的一些经史策论兴趣并不大,反而觉得那些少见的野史杂谈十分有趣——尤其是一些讲妖精的书,落雪简直一看就不愿意走。
那些写书的人,是怎么能够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呢?
他们真的觉得,妖精都是那么可怕神秘的吗?
其实不管是山鸡精,还是白离山上的其他妖精,生活都是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