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道格拉斯(2)

道格拉斯快速解决了早餐，打好领带，拎起外套，看了看腕表，还不到八点，去上班有点早，不过总好过与这个坏脾气的天使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觉察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看家儿童，天使跳了起来，擦掉脸上的面包屑，越过餐桌飞了过来，“我和您一起去。”

道格拉斯用一早晨时间，好不容易接受了天使降临的事实，也认清了宁惹上司别惹上帝的道理，但是，带着一只头顶光圈身长翅膀的生物招摇过市，他想，被当成视觉系也就算了，引来星探成群可就不好了。

以不赞同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天使外型很完美，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精致鲜明的五官，柔顺的淡金色长发，简单的白色长袍，一双翅膀，一顶光圈。

天使也在打量他，健康的麦色皮肤，利落的黑色短发，端正的面容，略带严肃，栗色眼睛明亮而温暖。

一人一天使立在玄关处无声地对视，沉默复沉默，直到天使打了个饱嗝出来，才唤回道格拉斯走神走得没边的思绪。

“呃……”他揉了揉额角，开口问，“你能把翅膀收起来吗？还有光圈。”

天使抖抖翅膀，开始念咒语，道格拉斯从衣柜底层翻出几件因布料差而缩水的衣服，又找了一双干净的球鞋给他，并蹲下身去为他系好鞋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他肩上，道格拉斯抬起头来，对上一双纯净无瑕的眼瞳，明澈如水，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他不由得绽开笑容，问：“你叫什么名字？”

天使拧起眉毛，抓抓头，有些不情愿地招认道：“一星天使只有编号，进阶之后才有名字。”

啧，看来天堂也是个非常官僚的机构。

“17323？”记得他报过这个号码，天使点点头，道格拉斯又问，“完成我的生日愿望，你就可以升级了吗？”

天使又点头，道格拉斯站起身来，莞尔一笑，提议：“我没什么愿望，你直接回去好了，我会给你填好反馈表的。”

天使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说：“主在天上观察，先生，我有一天的时间给您仔细考虑，请您认真对待上帝的赐予，就如同认真对待您的人生。”

道格拉斯脸皮僵了一下，在天使倔强而清朗的目光注视下不禁有些气短，他穿好外套，拍拍天使的头，低声说：“是我错了，抱歉。”

电车里挤得密不透风，空气沉闷而污浊，天使涨红了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脸沮丧。

道格拉斯拖着天使挤到角落里，为他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才让差点被挤扁的可怜天使喘上一口气，道了谢，天使抬起头，近距离观察对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很久，久到道格拉斯怀疑他在睁着眼睡觉时，突然冒出一句：“先生，您有鱼尾纹。”

道格拉斯眯起眼睛，威胁道：“我要投诉你。”

天使缩了缩脖子，闷笑两声，问：“先生，您的真实年龄已经三十一岁了，为什么……”

“二十九。”道格拉斯打断他，天使翻了个白眼，说：“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对二十九岁这么留恋。”

“与性别无关。”道格拉斯耸耸肩，突然发现在嘈杂的电车里谈话很是轻松，他低下头来，问，“这是我的私事，天使都很喜欢管人闲事吗？”

本来以为对方会当场跳脚，没想到天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问：“您在纪念什么吗？”

“或许吧。”道格拉斯笑笑，说，“曾经有个占卜师说我在三十岁之前会交好运。”

“所以……”天使修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在忍笑，道格拉斯装出一脸哀怨，说：“所以在交好运之前，我是不会到三十的。”

“那您希望有什么样的好运降临呢？”天使居然被唬住了，抬起头很认真地参与讨论，道格拉斯也装着一本正经，回答：“好运就是万年二十九岁。”

话题转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夹缠，天使满怀期待的脸垮了下来，不屑地嘁了一声，扭过脸去，道格拉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顽皮，指了指胸口，说：“无论过多久，我心里是永远不会长鱼尾纹的。”

天使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漂亮的脸上带着迷茫与无措，道格拉斯忍不住想叹气——真是一张让人一看见就想欺负的脸。

所以逗弄起来毫无愧疚感，道格拉斯没话找话地问：“你能满足人们的哪类愿望？”

“任何。”天使精神一振，两眼放光，见对方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不服气地东掏西掏，掏出一堆卡片，如数家珍，“财神卡、爱神卡、容貌卡、智慧卡……好运卡，这个是满值的哦，还有还有……”

“好了，下车了。”道格拉斯打断了天使，对天堂的数码化程度不以为然，耸耸肩，说，“到目前为止，你那堆东西还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天使跟在他身后追问，道格拉斯抚着下巴，回答：“因为我还没有需要别人帮助才能实现的愿望，就是这样。”

虽然起床很早，但由于出门前磨蹭了不少时间，到银行的时候，又是赶在最后一刻安全上垒。

每天和银子、支票、账单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乏味的事，天使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观察几个小时后，下了以上结论。

怪不得他会对数字有印象，简直是本能嘛——天使漫不经心地看着来来去去的客户们，以及厚厚的玻璃区隔里面正全神贯注工作的道格拉斯——唉，谁让自己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基层呢，离开以后，估计他会转头就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