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守玉(95)+番外
“御君应当称寡人为天子……”
“马上就不是天子了。”
百君双目喷血地看着我,念梓的脖子上划出了血色。
我皱皱眉。
“御君,有件事,寡人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御君解惑……”
我静静地跪着,待着下文。
上座的他仍是笑得那么儒雅,那么谦和,低着眉目,他温声道:
“白羽,刀撤得远些,寡人要听御君的真话。”
百君退了一步。
念梓梓恒,离我五丈,百君手持白刃,离三步。
“寡人此生,可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若能一了天下,中原又怎会有如此多的战事,又怎会有如此多的无定之骨?”
“寡人为了一天下,走蛮族,立中原,改官制。”
“寡人为了黎民社稷,修道路,架桥梁,固海防。”
“寡人一度量,一货币,天下同。”
“寡人收盐铁,威皇城,弱诸侯,成一统。”
“寡人纳蛮族,包宇内,囊四海,吞八荒。”
“寡人撰史书,记大事,为万世不敢为之事。”
“寡人履至尊而制六合,序九族而朝同列,开万世之先,启千古之业。”
“御君也是明白人,御君倒是说说看,寡人算不算千秋万代第一帝?”
“皇颜氏自是当之无愧。”我道。
上座的他抚额大笑:“既然当之无愧,为何就连寡人心心念念的黎庶,也怨徭役太重,起于纤陌,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转而伐我?为何御君一人呼喝,天下响应,赢粮影从,天下豪俊并起而亡我?”
半晌,我道:“天下城主,皆是龙气之人,不可妄为。”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抚额痴痴地笑了:“御君道寡人犯了天下城主的众怒……?城主……城主皆是腐墙雕木……御君难道不以为如此么?御城三代,皆是血洗上位。隆城厉城两代先君无善终,冀城同城,荒淫无道……天命,定不在此。”
我叹口气,道:“改制,重在用人得当,行法得时,量法得度。用人不当,各城监官皆是嗜杀鄙陋之人;行法不时,在众城主此代未终,尚有傲气龙气时,折杀其焰;量法不度,三年之内月月新法,惶惶人心。百足之虫,尚死而不僵……天下怨气聚而为一,终失其所,不以为怪。”
“呵呵呵……哈哈哈……御君……”天子之手撑着额,笑道:“寡人没有看错你……御君果然也有心一天下么?”
我深深看他,半晌,道:“不错。”
天子垂首痴痴地笑了:“也好,也好……”说罢抬起眼来,道:“寡人第一眼见御君之时,便知御君胸中大有丘壑。能为人君。寡人无子,无人以继,一天下之事,非一代可成。御君当日便是最好人选,可惜御君似乎安于御城,不思上进,胸有丘壑如山,却无江流奔涌……”
我猛然抬眼望他,却见他目中尽是温和。
低头时,我看得见撑在地上的手已然扭曲,咬牙道:“如此……倒是夺我君位、囚禁我侍儿、胁我爱将、害我部下么……”
上座的天子痴痴的笑了。道:“如今御君,胸中有丘壑如山,亦有愤天之志如滔滔江水流,难道不该感谢寡人?”
我抬眼望他,眼中充血。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
我从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能算计别人,算计自己……若此!!
“当日派人去杀你,你死与不死,寡人却是交与了天意。”
说罢,天子拿起一柄剑,道:“寡人不是不能在这里杀了你,但……”
他看了看殿外密密麻麻的甲兵,道:“寡人输了天下,杀你一个,又何用?”
当剑抹上他脖子的一瞬间,我从怀中取出枪,反手一枪。
回望时,百君的眉心流出潺潺的血流,目光仍然紧盯着天子倒下的方向。
——-——————
“父皇父皇……太子哥哥没背,玉儿背了!”
我看了看膝边一脸认真的小脸,一手将一盏溅玉雕花的茶杯放在御书房的檀木案台上,一手翻了翻手上的古抄,转对立在我身前的念梓道:“你身为太子,怎么如此不思上进?”
念梓一身淡青的九纹龙绣袍,衬得他越发面净如玉,一双金瞳又平添许多贵气:“父皇,这些前人的旧话,孩儿确是不曾用心;孩儿倒觉得,学些经世致用的算学物理,才是正道……”
我笑道:“这些可是石太傅教你的?”
“不曾,这是孩儿自己看得的。父皇定天下,改旧制,称皇帝不称天子,难道不是靠的这些么?”
“皇上,石丞相求见。”
转头,见一身大内总管服饰的阿城,隔着帘子躬身道。
“传到求贤殿。”
我掀起袍角,正了衣。
“念梓,你也经常去皇后那里走动走动,别外出建了府,就不回家了。”
“是。儿臣这便去请安。”
“玉还小,也别总把他往府里带……”
“儿臣遵命。”
跟着阿城一路过去,
有人一边挑了帘子。
入目的是一品朝服,锦帛如缎。
“怎么样?”我挑袍旋身坐在殿中的龙椅上。
“回禀皇上,免地税的政令一出,都道皇上爱民如子……”
“石丞相何时候也学了奉承话了?”
石先笑道:“皇上不信么……”
“倒是藩恩令,天下各城主那边……”我叹了一口气,沉吟道。
“都道皇上仁爱……嫡出庶出都得分与一块城池。”
我道:“正是,朕幼时看兄弟残杀,至今犹不忍,于是颁令无论嫡出庶出,皆应有地。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无穷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