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淮北(166)
郑扶苏惊惶抬起头,那一瞬间,他觉得丈母娘的神色空前严厉。
她冷冷地看了他好久,终于判决一般宣布:“所以,等你病好些了就拿钱离开她吧!你看,对你来说她完全就是心魔!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你确定你真没伤害过她么?”
郑扶苏满脸惊骇,他瘫软在地站不起来:“黎总!我没有!真没有!你信我!”
黎丽得意地隔着玻璃俯瞰着自己的前任女婿,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个孩子最后一击:“扶苏啊,我听给南南治病的心理医生说,他曾经建议过你随诊精神科对吗?这些年你用她的病历吃了很多抗焦虑药是不是?你甚至把南南的处方药擅自拿来给自己吃。大夫从药量上推断,好像你用维生素替换过她的奥拉西坦?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要我告诉她,结婚多年,你从来不想让她的抑郁症好起来?你就是巴不得她离不开你,你就是巴不得她是个没用的病人,你就是要她看不见你就孩子似的放声大哭,你才好替她掌握一切?我说的对吗?郑总?”
郑扶苏跌坐在地,他眼含热泪、语无伦次:“不!不对!我没有……我……我只换过几次……是她当时死活不肯吃药……她觉得那些药让她不舒服……而我工作压力太大了……可是黎总……南南……南南她后来有好转不是么?我不想她一直病下去的……我一直有给她治疗……我只是没逼着她吃……她不喜欢的药……”
黎丽挑眉冷笑:“我就问你有没有换过她的药?”
郑扶苏万念俱灰,满脸颓唐:“这些事您居然早就知道……可您从来没拦过我……所以您也不想您的孩子……”
黎丽厉声呵斥:“住口!”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绝望的男人:“郑扶苏,你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被赶出家门不也是活该么?我让董事长和你离婚,你还有脸委屈?!”
郑扶苏瘫软在地,他泪流满面:“不……不是那样的……黎总……我只是……太喜欢她了……”
黎丽转身就走:“收起你的鳄鱼泪吧!你真让我恶心!”
那天的郑扶苏长久地伏在地上,他伏了很久很久。
没有人过来扶他,护士小姐知道他和黎总在吵架,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郑扶苏艰难地捂住面孔,汩汩鲜血迅速涌出他的口鼻,让他觉得窒息。
他混乱又模糊地想:也许我就应该大出血,也许我就应该被切掉肺,这样……这样我就没有力气掐死南南了!我这么爱她!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要和她一起死!也许我真的已经做了呢?我是不是已经疯了?我这么可怕,我难道不该死吗……
苏淮南一脑门子官司地回了家。匆匆泡个澡,她就去了三层,这回是真出事儿了,她得问郑扶苏拿个主意。别的都好办,这档子事儿必须他来平!
无奈是今天三层格外诡异,郑扶苏玻璃病房的百叶窗居然一拉到底。
自从前夫哥住进来,那百叶窗就从来没拉下来过,他什么意思?又不想见她了?
苏淮南气得要咆哮:“郑扶苏,你怎么作天作地的?芝麻开门!前夫现形!我有正事儿要和你说!”
前夫哥少有地不搭理她。
苏淮南定睛细看的时候,发现玻璃病房里好像人影摇摇,通明灯火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了出来,仿佛医生护士都在。
苏淮南陡然毛骨悚然,她跑过去轻轻拍着病房玻璃:“怎么了?郑扶苏?你没事儿吧?不舒服么?”
身后有脚步声响,赵阿姨匆匆上来:“南南!别拍了!今天扶苏特别不舒服,吐了好多好多血。护士小姐把专科医生都叫来会诊了。刘医师说不好再让他劳累,也不能让他激动。这不是,折腾了好久才打了针睡着了。你就让他多歇一会儿吧。”
苏淮南蹙眉:“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最近不是一直在好转么?”
赵阿姨偷偷地指了指那边:“早上,黎总来了一趟。然后……就这样了……”
苏淮南脸色大变,扭头就往西苑走!
赵阿姨一把拽住了她:“小祖宗!不是时候!你得先守着病人,这会儿你们娘儿俩闹起来不是要他的命么?”
苏淮南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无助极了。
那天半夜,睡在玻璃罩外的苏淮南听到了病房里极压抑的呜咽声。
他哭得好惨好惨,听得她心都要碎了。
苏淮南谨慎地敲了敲玻璃:“你还好吗?不舒服了吗?”
呜咽陡然停止,只剩下极压抑地啜泣声。
苏淮南又敲了敲玻璃:“你把百叶窗拉开好不好?让我看看你行不行?”
沉了一会儿,病房里连极压抑啜泣也听不到了,这世界只剩万籁俱寂。
仿佛玻璃那边从来没有人,郑扶苏压根不曾存在过。
这个认知让苏淮南很不高兴,她恼怒地拍着玻璃:“喂!你把窗帘打开嘛!这样不别扭么?”
百叶窗没有拉开,他也不想见她。苏淮南知道她刚才任性又没礼貌,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过分。她不应该这么对一个病重的人。
苏淮南懊丧地坐在贵妃榻上发呆:他为什么哭?不舒服吗?还是妈妈欺负他了?哎,那还用问吗?
她束手无策地发了会儿愣,觉得自己活脱一个受老娘和媳妇儿夹板气的窝囊儿子!搅一搅手指头,苏淮南懊丧地觉得:做人就挺难的。而且她还不怎么会做人……
思来想去,她得做点儿什么。
于是苏董事长披衣起身。她要去看看他。她想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