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12)+番外
左眼眶乌青,脸上有些青肿,嘴角鲜红。他抿唇瞪过来,用袖子在嘴角抹了一把,红色染到脸颊,胭脂一样。
我也应该是差不多的模样。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景帝鞋都没穿好就急匆匆的从宣室赶来,玄色深衣外的袍子还是歪的,他远远的让跟他同来的大臣停下,边走边咆哮道:“好好的为什么打成这样。”
我和刘彘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刘越你过来!”景帝将我作为突破点。
我不情不愿的走上前,撇开头不肯看他。
“你们两个说读书习礼太腻,要学骑马射箭,好,朕放你们学。你们要上教场,朕给你们建。你们看军士摔角,吵着要学,朕让他们教。你们呢,学诗书礼仪,学骑马射箭,学这么多,学到把自己兄弟往地上揍?”
“你们该学的不是别的,而是孝!悌!”他指着我的手指气的发抖,难受的捂着胸咳了几声。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沙里。
“刘彘,你也过来!”
刘彘磨磨蹭蹭的往这边挪。
景帝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为我们拍拍头上的沙,整理一下衣裳,说:“刘越,向刘彘道歉。”
刘彘顿时面露喜色,趁景帝没注意,对我吐舌头。
“凭什么我要道歉!明明是刘彘他……”我看着景帝可怕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知趣的闭上嘴。
我没错,都是刘彘的错。要不是他挑衅,怎么会打起来。我把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但也打定主意,绝不道歉。
我又想了想,决定起码绝不先道歉。
“刘彘,”景帝的声音里没那么大火气了,然而低沉起来,更让人心头一颤,“去向刘越道歉。”
刘彘抬起眼皮偷瞄了景帝一眼,嘟起嘴弱弱的说:“凭什么,我没错,是他先……再说他都没道歉。”
景帝面上黑气加重,我和刘彘在他的压力之下,头都不敢抬。
“刘越——刘彘——,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打起来了。”身后传来窦太后焦急的声音。
循声望去,教场辕门处,窦太后拄着拐杖,一边快速的笃地,寻找方向,一边往这里走,两个宫女紧张的搀扶着她。
两位王夫人在她身后,竟有些赶不上。
“跪下。”景帝小声呵斥。
我看见窦太后的样子,心里已经过意不去极了,又见小王夫人眼中含泪,顿时毫不抵抗的跪了下去。
刘彘也一样。
“奶奶,孙儿不孝。”我咬着下唇。
几个伴读跪在我们背后。
“你们两个,受伤了没有?”窦太后终于走到我们跟前,又焦急又担忧,弯下身子,在我和刘彘脸上身上摸索。她颤抖的手轻轻碰着我的脸,又小心的接触肩膀和手臂。
“到底有没有啊,”她脸上是浓浓的自责,“唉,奶奶如果看得见……”
窦太后从未因为自己的眼睛抱怨过,她总是带着笑意,调侃自己眼盲心不盲。却为了我们……
我鼻子一酸,眼泪滚滚的哽咽道:“奶奶,越儿没受伤。”
“娘,他们没事,小孩子打打闹闹,能伤到哪里。您快回宫歇息吧。明天早上我就叫他们去给您请安。”景帝尽量往轻里说。
窦太后犹自不信,我与刘彘拼命作证,坚持自己只是在沙地混了几滚,又保证明早一定精精神神的去请安,好不容易把她哄走了。
经景帝亲自检查,发现我俩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训斥了大半个时辰,才吩咐大小王夫人:“你们把孩子们带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太医令一会就到。”
夏天时,我和刘彘在清凉殿一人有一间居室。往常两人都是一起睡,今天却默默的分开了。
居室高且宽阔,里面用幕纱隔开,月光泻地,风动树摇,竹丛沙沙响。
我睡在居室中央。
床罩着碧纱帐,离地不过三四寸,足以容纳十几个人。一个人睡,实在太过空荡。
我辗转反侧。向左卧的时候左脸沾着枕头疼,向右卧,右腰和胳膊的瘀伤压着也疼,正躺更觉全身疼。夜晚真是难熬。
下午的影像不断在我脑中浮现,我拼命不去想,弄得自己头昏脑胀。
看见屏风后面的小小身影时,我还以为是眼花了。
那小小人儿抱着枕头,一步一步的挨过来。
四目交接。
我不说话。
“阿越……”他试探的喊道。
“我一个人睡不着,我们一起睡吧。”他看着我的脸色,不太肯定的说。
我觉得自己只要略微一摇头,便会消磨掉他眉间的小小希翼。
可要我同意,我也实在说不出口。
我垂下眼帘沉默。
他掀开碧纱帐,光脚爬进来。
我往右边挪挪,让他放枕头。他神色放松了一点,轻手轻脚的躺下,背着对我。
一下子,我发现月光不再清冷,梁上的彩画和朱红的殿柱不再阴森。窗外的夏蝉和蟋蟀,与门窗间飞舞的萤火虫,点缀起这静谧孤寂的夜晚。
我聆听他平稳的呼吸。
过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好像睡着了。
“阿彘。”我唤他。
我停了一会,看见他的肩膀微动。
“对不起。”我从后面抱住他,“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在校场上怎么都开不了口的话。明明是比嫡亲还要亲的兄弟,我当时怎么……
手下的身子微微发热。
“阿越,我才要说对不起。”
刘彘的声音微微哽咽。
他翻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通红,一说话,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