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23)+番外
我收剑回腰间时发觉自己胳膊上也有一道两寸长的血痕。
阿娇醒来第一直觉是摸自己的脸,等她确认没有任何伤口,才松了口气:“我们在哪儿?”
沉默。
我们三人艰难的从窗棂爬出来。
但见月光明亮,溪流潺潺,反射着雪光。马车躺在一条小溪的岸边。三匹马口吐白沫,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死了。
溪水两旁的树林漆黑的像深渊。细微的动静,以及若隐若现的绿光,让我们汗毛立了起来。
我们对视一眼,钻进翻倒的车厢。
此情此景,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说吧。我和刘彘人小力微,无法将车厢翻过来。只好就这样,将车门闭紧,掩住车窗。扎好伤口,找出几块布,三人裹在一起躺着。
夜里,风穿过破损的马车,发出尖锐的啸声。我既害怕有不知名的杀手前来,又害怕野猪或虎豹闻到我们的气息。一整晚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天光照入的时候,浑身既冷且僵。我觉得很茫然。昨晚的经历就像一场怪异的梦。然而睁开眼睛,我不得不面对这艰难到难以逾越的现实。
阿娇还睡着。刘彘明澈的眸子与我沉默相对。
我们甚至不知此时身处何处,是否仍在长安,离未央宫有多远。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为何落入了这般境地。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下去,昨晚那个不声不响的车夫实在让我恐惧。如果停在这里,谁知道先找到我们的是景帝的人,还是打算致我们于死地的人。
“阿越,你说该怎么办。”刘彘问。
阿娇颦着眉,睡的异常不安稳。
“我们只好往前走了。回长安,回未央宫。”
“好主意,可是哪里是前?”刘彘想笑,没笑出来。
我推醒阿娇。这个昔日尊贵的翁主,有一刹那的惊慌。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她得知我们的打算后,抱着双膝缩在马车里面。
整齐精致的发髻披散下来,半掩着被金簪划破的雪白的脖子。
“要走你们自己走,我要等阿父阿母来救我,他们一定会来的。早知道就不来什么冬狩了,我根本不该来,都是你们害的!居然闹成这样。”昨晚的经历实在把她吓到了,以致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阿娇姐姐,我也哪里都不想去,”我抬起她的脸,望进她含泪的双眸,“可如果先找到我们的,是要杀我们的人呢。”
她怒瞪着我,一把将我推的后退几步。
“你们先出去,我要整理衣服!”她一张冻得惨白的小脸,因怒气染上红晕。
我和刘彘来到车外。
究竟谁有那么大能耐,在一整营的卫士护卫之下,在景帝的眼皮底下,不知不觉让我们三人脱离车队?
如果他想要我们的命,那么杀手现在是否已经在路上?
可为什么呢?我和刘彘只是两个普通的,尚未之国的诸侯王而已啊。
离开了未央宫,我竟变得这样无能而怯懦。
冬日的阳光让刘彘眯起眼睛,他踩踏着积雪,沉默许久,忽然对我笑道:“阿越,我们终于来到宫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怎么反而害怕了。”
我低下头,深深吸进冰冷的空气,不知是太冷还是太恐惧,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简直无所适从,让我心慌意乱,想做点什么来摆脱这种状态。
我揪起他的领子,将他按到车厢上:“你说对了,我确实害怕,你看,我的双手在发抖。”
刘彘敛起笑意,孤疑的端详着我。当他不笑的时候,我发觉他不论是面容,还是神态,都已经脱去了幼童的稚气,不像小时候那样圆圆软软,天真柔善。
现在他开心起来会像个普通少年一样笑的灿烂,但这分毫没有减弱他沉淀在骨子里的尊贵与倨傲。
他可以在上一刻与人亲切的谈笑,继而拔剑相向。或者顺序反过来。
而且这两种态度全部发自身心,不掺任何虚假。
冷酷与温情在他心中各安其家,在与人相处时,他可以随时用一种取代另一种,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安。
他此时和我一样惊惶,伪装出的镇静却比我真实。而他瞳中的我,神色焦躁而苍白。我怎么能输给他。
“阿彘,”我放开他,“打我一下,这里。”我僵硬的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狠戾的一拳击中我的左脸。
我摔倒在雪地,嘴中腥甜,脸上的疼痛似乎赶走了恐惧与无助带来的麻木。
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
我抹去嘴角的血爬起来。
紧接着一拳再度袭来,我顺势抓住他的拳头,将他往后一拖,趁他失去平衡,右肘将他压制在地。
“够了?”刘彘扬扬眉毛。
“够了。”我将刘彘拉起来,对他笑道:“我们一定可以回去。说不定可以在阿父找到我们之前,先回到未央宫,吓他们一跳。”
“不知道昨晚那车夫摔死了没有,”刘彘恨恨道,“当时要是不跟他啰嗦,一刀杀了他,就不会被马车带到这么个,”他脸上几道血痕,抬头四顾,“荒野了。”
这是一块辽阔起伏的雪原,一条小溪闪着冷冷的金辉,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流淌。大地被雪覆盖,雪地中央有一小片一小片的树林,树林之外,仍是雪地,没道路,也没有任何人烟。
“我们要往哪儿走?”刘彘吐着白雾,裹了裹大氅。
我指着溪水来的方向:“西边。”
“你确定?”
我点头。
我们割了两块马肉,包裹起御寒的衣物,开始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