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工作会让心怀梦想的人变成混子,另一些则能让普通人变成英雄。
写好信后,林雪君将自己今天刚收到的10块钱草原局特派专员工资跟之前攒的钱整理到一起。翘着二郎腿捏着纸票子,她认真享受起数钱的快乐。
1角、1块……最后居然数出424.32块钱,以这样的速度攒下去,到80年代,她就是万元户了!
八十年代的万元户诶,那可比后世的百万富翁更有含金量,是大富豪了耶。
二十七八岁的万元户,是不是就能过上最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生活了啊。
仔细地将钞票压平放进之前穆俊卿给她的装大白兔的铁盒子里,用一个小石头压住了再盖好盖子。抱着高兴了一会儿才将之收拢,又拉出放在柜子里的小木箱,掏出自己存的邮票和书籍等宝贝,做了会儿超级有钱的梦,才整理好一切,准备出门在驻地里转悠转悠,看看自己的小菜园和后山老母猪新下的野猪混血崽子。
哪知一出门就被张胜利堵住了,专家大叔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纠结道:
“我本来说让你休息一下午,但是尼古拉教授非常希望你能一起,他很想听你为他做介绍……其实就是想在跟你相处的时候,多榨取榨取你的知识和见解。又要辛苦你了。”
“没事,反正带队科考也不怎么累,比放牧强多了。正好咱们今天下午去我们的羊牧场,我还能顺便给羊群做做体检。”
林雪君说着便把自己的小药箱背上了,转身朝沃勒和一直粘着她的糖豆一招手,捞起仍没褪去幼狼毛茸茸特征、肥嘟嘟的小小狼,向阿木古楞的小木屋高呼一声,得到应答后,她向张胜利一点头,“走吧,张大叔。”
到了自己的地界,林雪君讲解起来就更流畅了。
几号草场下有地下河流,比较湿润,草长得好;几号草场曾经有河流经过,后来一场风就让小河改了道……以及针对所有不同草区的不同抗旱手段,造牛粪墙的密度等,都有说法。
伊万本来觉得许多抗旱工作非常简单,可这么一听下来,当即啧啧慨叹起来——不容易啊,在任何地方做任何工作,都不容易啊。
怎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这么多?处处都要因地制宜,而影响‘地’的元素又如此庞杂,草原上的工作,果然没有简单的。
“多亏了我们大队的庄珠扎布老人,他是我们这里的努图克沁老人,翻译过来的就是‘最了解草原的人’的意思。”林雪君笑着向尼古拉教授等人炫耀:
“我们大队长他们对附近草原和森林的了解可深入了,他们是真的全身心在投入工作,不是应付。不然这些活可干不了这么好,要真是哪一个草区都一个做法,没有地下河的草区不着重抗旱,那其他草区处理得再好,有这么一个块区旱得厉害,给蝗虫创作了繁衍生息的温床,那处理得好的草区也一样要遭殃。
“草原是一个整体,它绵延相连,没有大河和海的分隔,跟林地和山区存在非常大的差异。无论是虫灾还是大火,想要扑灭都不容易。
“所以草原上的社员们,做什么都要考虑草原的特性,考虑每一块草区的特性。
“我可以在报纸上发表大体的工作方案,但这些切实的执行手法,都得各地生产队根据自己所处区域的环境,重新拟定最适合自己的一二三条才行。”
“工作没有想当然耳。”尼古拉教授抬头看向被风吹得波涛滚滚的草野。
伊万几人听到老教授这话,耳朵直发热,总觉得老师这话是对他们说的似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尼古拉教授和张胜利等人讨论了观察了解草原的方法,过程中连林雪君也颇为受益。
她虽然掌握有后世许多学问,但这么深入一线的细节知识,基本是在书本上也很难学到。一线基层是学习这些内容的最好环境,一切都在眼前,有人悉心地一一指点,没有比这更清晰易懂的了。
在研究环境的过程中,不止前辈们、专家们会成为你的领路人,连同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都可以做你的老师。
每一种生物都有它独特的习性,如果掌握了它们的习性,就能跟着它们的足迹,更深入地了解脚下这片与它们共享的富饶原野。
在这方面,苏联的研究是有优越性的,伊万曾提到过的它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做的《森林报》,不止由专家观察撰写,还向市民广泛收稿,包括一些充满童趣的孩子和热爱自然的学生。
孩子们不仅靠父母长辈口口相传来了解候鸟、云雀和夜鹰,还能从报纸及书籍上读到。
这样充满趣味性的读物太稀缺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几乎完全没有。
林雪君也很想出一套这样的书,请庄珠扎布老人和其他了解这片草原的老牧民们提供他们关于草原的丰富知识,由阿木古楞绘制。无论是森林里的驼鹿、鄂伦春马,还是夜间战斗力强大的猫头鹰,亦或者是很少见到、却实实在在生活在脚下某处的小鼹鼠,还有与人类遥遥对望的草原狼……
可惜在大发展的时代,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占用本就稀有的资源的,无论是纸张资源,还是人力等其他条件都不允许。
希望国家的发展能更快些……在许多孩子还没有长成大人,尚存童心的时光里,如果能读到这样的书该多好。
捧着小笔记本,一边走一边记录尼古拉教授和张胜利专家等人随口传授的知识,这场收获颇丰的行程走得很快,大家回过神时,太阳已经偏斜向地平线——马上就能见到羊牧场的毡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