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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悬(47)

作者: 虞渊 阅读记录

时间紧迫,留给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无疑是痛苦的,但是又不得不做的。

我很难具象化地去描述我拿起画笔时候的那种感觉。

只是能看见手在不停地发抖,比我高烧时表现出的还要虚弱。那样轻的画笔我却怎么都抬不起来,笔触落在纸上,我就能看见那些曾经对我饱含期待的人们看向我的失望的眼。

“只要你能在RAC里入围,我会帮助你完成未来的学业。”

梁砚站在我的不远处,风卷起他的风衣外套,在空无一人的实验楼走廊里鼓动得哗啦作响。

此时正是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这里几乎没有人在。

梁砚的手里正捏着一张铅画纸,似乎正端详着上面的人物,风吹得纸页似乎也在晃动,我的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传来极其尖锐的疼痛。

“给我——”

我上前一步,想从他的手里夺回那张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梁砚像是逗猫一般,脚步稍稍后退半个格子,我踉跄一步,摔在地上。

我的嗓音沙哑,下意识地撑着地上想往前伸手,但梁砚不紧不慢地向后又退了一步,拿着手里那张画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了,你想要?”

“这、这是我的。”我的声音在颤抖,“梁砚,你还给我。”

“是吗?”梁砚似乎是在欣赏着那幅画,“不过,你要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东西?”

他很有耐心地,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把画凑到我的面前,微笑着,似乎很是不解,问,“画面上的人,似乎是我吧?”

我望着梁砚手中的那张油画。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着,我说不出话来,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微微张着嘴,看着那张画。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梁砚手里去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被剥了干净,赤身裸体地呈现在梁砚面前。

那些无数在社团活动的画室里躲着他人偷偷描绘的时刻,那个将自己的隐晦爱意藏在创作中的自己。

我说不出话,下一秒头发就被人拽住,我吃痛地皱了下眉,却对上梁砚冰冷的眼睛。

“为什么画我?”

梁砚说,“林然,回答我的问题。”

他弄得我真的很痛。

可能他并不知道,自从上次梁砚把我从秦修宁和他的打手手下救出来之后,秦修宁消停了没多久,但昨天刚来找了我的茬。

当时我还在想这是怎么突然犯的病,现在看见梁砚手中的画,仿佛一切都在脑海中串联成了线。

我大概能想得出来,秦修宁是怎么献宝一样地把这幅画、这张罪证,送到梁砚面前,又是怎么添油加醋,说着像我这样恶心的人居然也敢喜欢梁砚。

“——你喜欢我?”

梁砚慢悠悠的声音穿破记忆,我惶惶然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什么?”

梁砚笑了一声。

他垂下头,用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手轻轻地抬着我的下巴,声音笃定,“林然,你喜欢我。”

我僵硬在原地。

一切的声音与画面都在刹那间离我远去,我呆在原地,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我动了一下,梁砚温热的手掌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他轻嗤一声,把手挪开了。

我擦了一把脸,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剧烈的战栗:“对不起。”

梁砚看着我,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意识到,我只看到他的嘴唇上下开合,片刻后他凑近我,语气戏谑:“高兴得都傻了?”

“什么?”

“只要你能在RAC里入围,我会帮助你完成未来的学业。”梁砚说道,“画廊还是想举办个人展,我都会帮你。”

“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我愣住了。我不敢相信真的会有馅饼砸到我的头上。

林家的话事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坚决反对我学习绘画。我无法想象,梁砚是如何能够这样为我送上及时雨,准确无误地击在我的痛点上。

我说:“RAC是什么?”

“RotoArt Contest,纽西兰举办的世界级的比赛。”梁砚微微笑着看向我,像是很愉悦似的,“他们接受的艺术品形式很多样,不限制主题,你可以自由发挥。”

他接着说道,“不难,入围前五十就可以,奖品是去当地旅游……”

我低头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把梁砚说的话记下来,他却凑上前,对我低声说:“得胜者,还可以携带一名旅伴。”

??!

我被梁砚突然的靠近而浑身战栗,我眼睛睁大,呼吸也在瞬间变得局促。

“我等你来邀请我。”梁砚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应,轻笑一声,“别让我失望。”

我听着梁砚对我说出的话,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他救下我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曾在暗处若无其事地窥视着他。

我想知道他的名字,我想知道他的爱好,会在他去图书馆的时候记着时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从机器里查阅他曾经借了什么书,又归还了什么书。

他不在学校里吃食堂,但我看到他偶尔会在人少的时候买一杯摇摇薯条,面无表情地躲在楼梯转角吃完,优雅地擦干唇角重新冷冰冰地走回去。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梁砚站在我够不到的地方,但一杯摇摇薯条却在我的支付能力范围里。

我会想着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吃下去,又是怎样站在楼梯转角,看到的天窗外是阴天还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