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44)
画室墙上用深红色油漆写着“叛徒”以及各种辱骂和威胁。
大约是影响太大,政府那边让人用警戒线把画室围了起来。
俞景退出页面,外面是沉重的夜色,大约是高原离天空近的缘故,这里的星星又多又亮。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仰头望着星星发呆。
厕所门突然打开,里面的水声还没完全停下来。俞景侧头望过去,陈淮只穿了睡裤站在门口,浑身都还冒着热气。他往前疾走几步拽住他的胳膊:“风大,别站在这里。”
俞景有些踉跄的被他拉进宿舍:“你,你不穿衣服?”
陈淮转身关上阳台门,然后才套上睡衣:“穿。”
俞景慢半拍的哦了一声,拿起床上的衣服:“那我去洗了。”
陈淮盯着他看了半响,确认人没什么异常,才点头:“行,水有点凉,洗快点。”
厕所里的雾气还没散,俞景把衣服放到置物架上,发现陈淮的手机也在这上面。
怕水把手机溅湿,他把手机拿下来,想要还给陈淮。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了几下。
俞景低头,看见许安安的消息。
【我就说之前看俞老师眼熟,我之前在北京去过他的画展!】
【不过最近他的画室好像出了事,你看这个视频】
【感觉这事儿对俞老师打击肯定不小,你要不多陪陪他】
俞景摁灭屏幕,没由来的想起刚刚陈淮的举动。
这人分明是怕他有不好的想法,才急匆匆出来。
俞景打开门,看见陈淮站在阳台,手里拎着衣架,衣架上挂着什么东西。
目光对视,陈淮莫名把手往后藏了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然:“怎么了?”
俞景没见过陈淮这副模样,他有些好奇:“你拿的什么?”
陈淮不答反问:“出来干嘛?”
俞景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你手机忘拿了。”
陈淮接过,还是没动。
俞景看他两眼,进去了。
然后他偷偷拉开一条缝,把眼睛怼在那里偷看。
陈淮见他关上门,动作迅速的把手里的衣架挂上去。
黑色,三角,内裤。
俞景一激灵,忘了自己还在偷看,他动作颇重的关上门打开水,下一秒被烫的差点叫出声。
等他洗完出来已经快一点,陈淮还没睡,坐在铺好的床上玩游戏。
他打游戏的时候嘴角微抿,黑色的头发搭在眉眼上,配上偶尔不耐烦的神情,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也很有味道。
看见他,陈淮扯下耳机线:“洗完了?”
俞景点头。
他用帕子随意的擦了擦头发。
宿舍楼的房间不太隔音,这个时候用吹风机太吵了,他又没什么耐心调低档等吹干。
干脆站在门口等风吹。
陈淮原本点了下一局游戏,撇了他一眼,突然放下手机走过来:“杵这儿耍帅呢?”
俞景:“……”
俞景:“没有,清醒一下。”
陈淮找出吹风机,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大半夜的,清醒什么。”然后他调到最低档,右手隔着风落在俞景脑袋上:“伺候你跟伺候公主似的。”
俞景:“……”
俞景:“你眼里的公主过的这么朴实无华吗?”
陈淮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又没真的伺候过公主,这辈子伺候过最娇气的人就是你了。”
也许是蛙鸣,也许是蝉鸣,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吵的别具一格。
俞景突发奇想:“许安安不是吗?”
陈淮在他头上的手突然下移,落到脖子上,然后重重捏了一下,惩罚似的:“她是野人。”
俞景觉得他这么形容一个爱臭美的女孩,极其不好,又忍不住被逗笑,倒显得自己也很没礼貌。
于是他举起手机,威胁陈淮:“我现在就告诉许安安,你说她是野人。”
陈淮的声音在小小的风里有些模糊,像是带了点无奈和纵容:“幼不幼稚啊,告状精。”
俞景也觉得自己幼稚。
但这样的气氛他又实在很喜欢。
他想了想,破罐子破摔:“陈淮,等我八十岁,你也这样给我吹头发吧。”
陈淮没作声,俞景就问他:“吹吗?吹吗?”
倒像是在说:“吹吧。吹吧。”
他的头发已经快要干透,陈淮把吹风机关掉,收到一边的柜子里,然后说:“吹到一百吧,反正八十年都吹了,还差那一二十年的吗?”
俞景得寸进尺:“那你给我洗衣服做饭吗?”
陈淮笑话他:“你是谈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保姆啊?”他走到俞景面前,用手替他随意顺了顺有些乱的头发:“放心,以后我拄着拐杖也不耽误给你推轮椅。”
俞景得了便宜还卖乖,冲着人灿烂一笑:“好的,拐杖侠。”
陈淮气笑,伸手在他鼻梁上重重一刮:“谁先拄拐杖谁先坐轮椅还不一定呢,要是我先瘸了,那就麻烦你先照顾我。”顿了顿,他学俞景讲话:“轮椅侠。”
俞景有些不乐意,小声咕噜:“真小气,这也要和我争。”
陈淮没搭理他:“睡觉了。”
俞景躺在床上,想到隔着窄窄的距离,另一边躺着一个陈淮就莫名有些睡不着。
一片漆黑中,他把头转向陈淮的方向,左手靠在床沿,慢慢垂下。
像一颗不太起眼的星星,缓慢又小心的靠近属于他的月亮。
满是六便士的地上,抬眼也许看不见月亮,但哪怕什么也看不见,俞景也知道,他的月亮此刻就在眼前。
谁说先告白的就情深似海,谁说一见钟情的,不是仰头想要触碰月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