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81)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俞景眯了眯眼,陡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熟悉到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细细密密的希望和恐惧同时抓住他,来不及判断和思考,他转身自高楼冲下。
人太多了。
俞景一边避让一边道歉。
那抹黑色的背影就在前面。
倏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俞景也缓缓慢下步子,但他的目光始终紧紧抓着他的背影,直到看见他手里点燃的烟。
陈淮已经不吸烟了。
被头顶的阳光暴晒着,他却觉得自己一瞬间跌入了冰窖。
前面的男人察觉到他的跟随,转身冲他走过来:“你认识我?”
很陌生的一张脸。
俞景沉默几秒,在男人即将不耐烦走人之前匆忙扔下一句:“抱歉,认错人了。”
多讽刺,三年的时间,依旧会因为那一点的相似,而莽撞的找过去。
男人看了他半响,把烟碾灭,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那边有师傅,可以摇签。”
俞景摇头:“谢谢,不用了。”
男人转身往前走,留下一句:“也可以求无事牌。”
无事牌,又称为许愿牌,它的名字来源于其寓意,即希望佩戴者能够平安无事,一生平安。
在古时,人们会将愿望许在无事牌上,相信心诚则灵。据说,只要将愿望或祝福许在无事牌上,愿望就能变成现实。
风吹过,许愿牌相撞的声音响在耳边。
俞景才发现,寺里有的树上挂满了木牌,牌子上写着字,落着款,想必就是男人说的许愿牌。
他从不看签。
在这一刻,鬼使神差的买下了一块无事牌。
俞景握着笔,半响,什么都没写,把一片空白的牌子随手挂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树身上缠着红布,上面零零碎碎挂了几个许愿牌,和其他的树相比,显得有些稀少。
俞景的牌子在风里轻轻晃荡。
他站在树下,凝神听了半天。
有人在旁边问:“怎么没写东西?”
俞景转头,再次看见那个男人,但也如实回答:“不知道写什么。”
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想要的东西吗?健康?金钱?姻缘?事业?家人?总有一个是你现在想得到的。”
俞景摇头。
男人皱眉想了一会儿:“那人呢?没有挂念的人吗?”
俞景伸手,轻轻拨了拨那块牌子,再次听见那阵声音:“有,但已经没必要了 。”
他转身,冲男人随意挥了挥手,开始往下走。
许愿牌却在风里停下清脆的响声。
有人取下牌子,在上面落下两个字。
“逢尔。”
写的很随意,但每一笔都令人赏心悦目。
如果俞景能看见,那就一定能辨认出这些字出自谁手。
可他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
回去的时候天色尚且还早。
他接到穆棱的电话,那头有些吵闹:“阿景,还没到机场吗?”
俞景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那头安静了半响,分明是猜测,却像在陈述:“你要去束水。”
俞景皱眉:“穆棱,你管的太多了。”
他挂断电话,在司机异样的目光中闭上眼睛。
从昆明到束水,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
开到一半的时候,司机终于忍不住跟这位一路都很安静的顾客闲聊:“你怎么不坐高铁去那边?又快又便宜。”
窗外夜色朦胧,俞景眺望着远处的山,回答的很平静:“我不知道束水已经开通了高铁。”
司机露出一点诧异:“开通小半年了,你没看新闻?”
俞景没出声。
世界在高速变化,经济在高速发展,科技在日益进步,军事在慢慢强大,就连束水这样的边境小镇,也修建了高铁,带动辐射了周边连同自身的发展。
也是在这样的时间差里,俞景才恍然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束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束水小学不在了,跟县里的小学合并在一起,小镇的学生都在更好的学校上学。镇上的房屋也不再是从前的矮楼,经过翻修重建,里面偶尔也会有几栋算得上高楼的建筑。
俞景在十一点五十九的时候,找到了他和陈淮当年租的房子。
这栋楼并没有被翻新或者改造。
灯光依旧昏暗,俞景从包里找到钥匙打开门,一股经久不住人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大概是太久没住,客厅的灯已经坏了,只剩下卧室的还能用。俞景把卧室收拾出来,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地面的灰积的很厚,床褥被单上全是粉尘的味道,就连床头柜上放着的小闹钟,也不再转动。
直到这个时候,俞景才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要说是一时冲动,也有些过了头。
收拾完这间屋子,已经凌晨一点半。
俞景在身心疲惫里洗了把脸,因为没有热水,他甚至不能好好洗个澡。
但这一觉睡得很安心。
三年来,他的身体和精神终于回到了最安心的状态。
直到隔天他被敲门声吵醒,俞景顶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
女人神色很慌张:“小伙子,你是谁啊?这里已经被我租掉了。”
俞景迷茫了几秒:“我……”
女人并不听他解释:“你是上个租客吧?你们好久都没回来,我早就把房子租掉了。你回来了正好,把钥匙留下,东西搬走吧。”
俞景这才想起,这间房子,是他们租的,不是买的。当年陈淮想买,但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也就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