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降雨(52)
那天是他的吉他坏了一根弦,趁夜场开始之前背着乐器包去琴行找朋友修。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就看到对面沿街缤纷的落地橱窗。
这样就忽然回忆起来,之前和祝汐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节假日,雨澍被邀请参加市中心商业综合体的开业活动。
他当时站在那个环形的中庭里等待上台,周边人流很密,然而上方植物造景的藤蔓很蜿蜒地垂吊下来,商场透明的玻璃穹顶下方有悬挂的群鸟飞过。
我曾经站在那个商场里。他忽然想,万分之一秒的时间罅隙里,哪怕表面上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万千人流中最寻常的一个凡人。
那串透过玻璃的阳光像珠玉一样洒落下来:他想,汐汐,我曾经走进去过。
好像在一个寻常的傍晚,下了一场雨,开始和结束都不重要,只是在看到那种绮丽湿重的夕阳时,就已经被淋湿了脊背。
-
“李信年。”
祝汐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分辨刚才那句话的真伪,然后忽然说:“但是我不觉得我要离开这里,才能得到匹配我的东西。”
?这算是回答吗,关于小猫咪做出归属的承诺。可以说李信年关于这段感情的很多纠葛都来自于祝汐“将来要去的那个世界”,此时此刻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又好像不出所料。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祝汐一眼。两年不见小朋友的样子还是有了一些变化,只是姿态很安然,又好像窥见一点那种年轻和自信。
而这是祝汐最终看到问题的方式:他从来都看过更大的天空,选择过自己的道路,知道人生将要去往的方向。
·
“……我知道。”
李信年看着祝汐,过了一会儿叹口气:“我不该在那个时候放着你不管。”
这件事情他后来也想过一百次,祝汐和他的不同到底在于哪里。当然所有人都会说他们两个天差地别,但李信年知道小朋友也会拉着他去打耳洞,会一个人夜不归宿,琳琅满目的首饰并不仅仅来自于艺术世家的熏陶。
到后来见到了宁芸,再一直到今天,关于对方的拼图一片片补全,站在墓碑前回头看的时候,才蓦然感知到一点端倪。
因为宁芸和祝展国给过他的那个世界那么自洽又圆融,是离婚之后也能和和气气坐到一起谈话,礼貌和教养烙印在个人成长和生命里,像空气和水一样圆融的认知。
小朋友没有叛逆期,所以连痛苦都没有来由。
是他险些错过。
李信年想,迷津的门前有一万次的人来人往,汹涌人海里那么多随波逐流的倒影。
或许放手的理由来回厮磨,虽然看上去“李信年”总是游刃有余不愿意承认,但放空大脑的时候他大概也想过一万次,到底怎样才算对彼此都好。
——然而祝汐说:我不觉得我要离开这里。
所以原来那种冷静,柔软,理智和勇敢,那些真正令人折服和心动的东西,哪怕曾经站在悬崖的岔路口,也无论什么时候都依然熠熠生辉。
他会得到最好的,无论哪一个方向都繁花似锦,哪怕久别重逢,时移事易,也依然是那种耀眼灼人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祝汐忽然低声说:
“是你自己总是在顾及所有人。”
这就有点埋怨的意思了,李信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有一次聊到乐队的话题,祝汐还问他,怎么不做了。
经营乐队也好,和宁芸在医院里的那一次见面也好。祝汐后来偶然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访谈节目,雨澍之前的女鼓手签了海外音乐经纪,有一次在社交媒体上晒出和恋人的合法结婚证书,背景是晴朗天空下徐徐吹拂的彩旗。
而李信年是这样一个人,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路”。
“因为后来一直没有再找到合适的贝斯手。”
李信年慢慢地说:
“刚好他们都有各自的机会。”
钟磊现在在琴行做音乐老师,就在市区那所中学的门口,很受小朋友欢迎。
我们有空可以一起过去玩。
——喔。祝汐不置可否地扫过去一眼,和李信年一前一后站到台阶上。下一秒李信年忽然俯身亲了他一下:“汐汐。”
?
这个吻意外地没有一触即分,很快重新变成了细致的深吻。李信年伸手扶了一下祝汐的肩。
冬末的墓园里没有很多来往的行人,在他们短暂的恋爱经历里,好像顺其自然地没有发生过什么里程碑式惊心动魄的事件。
李信年稍微退开一点,最后再次慢慢地贴了贴祝汐的嘴唇:
“但是我想过了,这一次是我真的很想亲你。”
第33章
意外的是这一天从墓园往外走的时候祝汐突然说:“你想和我爸吃个饭吗?”
?
李信年吓一跳:“你爸……?”
明明还沉陷在刚才那种有些旖旎的氛围里,这下是真的意料之外。
祝汐口中的“我爸”当然是指祝展国。这种时候就格外能感受到那种家庭留下的教养痕迹,就算分崩离析之后提起来,也是和平礼貌的交际关系。
祝汐很心平气和地说:“他们分开之后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刚好今天都在这边。”
可以说是朋友。
祝汐偏过头看他,似乎是在打量他的反应:“不过你要是不想……”
要是不想也没关系,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李信年怔了三分之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一下:“没关系。”
这么讲礼貌呢。
但刚才的那种肢体接触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余韵。他俯身碰了碰祝汐的耳朵,很温和地问:“在哪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