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雨(10)
“好……”
岑归年见姜南回过了头,脑袋稍微往里面偏了偏,似乎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可他的手却死死握紧了他的手腕,是求生者的本能。
“别动!你是想死吗?”
姜南心火直飚,吼出了这句话,几乎强硬地把他的脸掰了过来,为了防止他的乱动全身都在跟着使劲儿。
他撬开了岑归年的嘴巴,用手机打着光仔细查看。
“是被骨头卡住了。帮我一把。”
陈鸣将人扶起,姜南手从他的身后绕到前面,手抱着拳极速按压着。
他的手一刻也不敢停,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岑归年发出声难受的哕声,脱开他的怀抱弓着背大呕起来。
姜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眼前忽然就亮了,卸下了全部的力气。
他手放到他背上轻拍,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啊……”
语气是藏不住的轻松。
“姜……”
岑归年靠着他,表情痛苦,声音撕裂。
这大概是岑归年不会愿意想回忆起来的一晚,他的脸上早已是汗水泪水和未擦的津液混作一片。
他眼睛耷下,眼睫毛映照在脸颊上,摇摇欲坠。
姜南抽出纸巾细细为他擦干净脸,“你先别说话了,等到了医院……”
岑归年的手改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有些费力地仰起头,他想和姜南说:“你心跳得好快。”
可倒底他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来,喉咙的剧痛已经不能支持他说出这句调侃的话了。
陈鸣架起他另一边肩膀低声说:“小东把车开过来了,还是得去趟医院检查一下。”
姜南点点头。
姜南和陈鸣一人一边将他架起来,他顺从地任由姜南用他的外套盖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将他的脸藏在底下。
原来到了死生一瞬时,人类是如此脆弱无力,简直不堪一折。
蓝色的一片直压压地朝他盖了下来,唯一的光源缝隙在他朝姜南伸出的手里,岑归年近乎贪婪地窥看着姜南的半张脸,看他泪意残存的眼眶,他鬓边将坠未坠的汗滴,他起伏不停的胸膛。
他咧开了一抹不大的笑,扯得嗓子直发疼,
其实,他的心跳比姜南还要快,怕死的本能与在久违的安心感缠斗。
他的视线最后落到了姜南的手上。
岑归年能看清他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而导致的颤抖,饶是如此了,他还是紧紧地抱握着自己的手。
他突然很想问姜南,是不是比他还要怕他就这么死掉啊。
热意自他的胸膛翻滚上涌,酸胀的感觉从他的眼眶里泄出。
“是不是很痛?”姜南感受到了岑归年的目光,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楚,“你再等等,再等等。”
“你再等等,等会儿就不痛了。”
姜南在手术室门前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思绪在手术灯光下变得纷乱。
岑归年想起分手前他也和姜南说过,“姜南,你等我回去。”
等我回去就给你个惊喜。
他其实还想问姜南为什么当年不愿意等他了。
导管钻进鼻腔时酸刺感激得他两眼直飙泪,让他险些打了个激灵又生生抑制住了。
他做了个决定。
于是从手术室里出来后,他虽然还说不了话,但抬手在陈鸣手心里写下字。
陈鸣在他写完左右一笔后了然道:“你问姜先生吗?”
岑归年眨眨眼。
陈鸣此时却低下了头,为了避免和他对视,他直觉自己接下来的回答不会让他满意。
“姜先生帮您交完费回来正好遇到了护士出来,确认你没事后就和他的朋友一起走了。”
“但我在他走之前问了到时候要怎么联系他。”陈鸣在他脸色彻底难看下来前补救道,“他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我了。”
他把那串号码捧到岑归年面前,明明对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就觉得岑归年眉间都松动了几分。
姜南……
“姜南,我们真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啊?”
李维抽空看了眼副驾驶的人,又看回道路上。
姜南头靠着车窗边,“不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维不以为然,不说他刚才在店里比谁着急的跑前跑后,就说他现在这个没精打采的样子,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话不可信。
姜南的手腕被岑归年握出了一圈红痕,随便往哪个方向稍微转动下都是密密绵绵的疼意,可知岑归年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李维看到了那圈又紫又红的印记,忍不住倒吸口气,直叹道,“他岑归年属牛的吧。都半死不活了还能给你弄出这么个唬人的东西来。”
姜南又转了转手腕,摇头澄清道:“没什么大事。”
“但看着确实像被虐待了一样……”李维说,“你这要是被你妹看见了,指不定得多担心吧?”
“那前面药店麻烦停一下,”姜南伸手指盖住痕迹,用淡淡的语气说:“我去买个膏药遮一下。”
他没忘记李维和他老婆还是姜汀的游戏好友,多嘱咐了一句“今晚的事情你都别和她说,无论是之前那事还是岑归年的。”
李维不置可否,对他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保证后,干脆地把方向盘往旁边打。
车载电台流露出的粤语女声低低地唱叙着另一段委婉曲折的故事,与车擦肩而过的夜风从降下的车窗缝里溜进来,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鬓边。
姜南在昏昏欲睡中闭上了双眼。
城市的另一端。
陈鸣往坐在沙发握住手机一动不动的岑归年发呆那里望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