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苏蹙眉。
“看起来不像是吗？因为它只是无限趋近，不是完整呈现。为了‘无限趋近’，它会表现出您当下最明显的特征，当然，是它通过已有数据分析得出的，它认为的‘您当下最明显的特征’，与真实的您，和您所认为的您有所出入，实属正常。”
用语很绕，但闻苏懂了。
教授的意思是说，机器人管家在二十多年里不断收集、分析他的信息，升级最高版本后融合这些信息，变成了另一个他。
作为人类，他会隐藏、调节情绪，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机器人不会，机器人只会客观完整地暴露。
最近他真实的状态是什么呢？
当然是疯狂地思念何远。
因为何远而快乐，因为何远而悲伤，被何远的一举一动拿捏，情绪多变且极不稳定，他极力克制，内心深处便极力抗争。
机器人管家吸收了这些过于复杂的东西，无法通过分析给出解决方案而紊乱；
适当远离闻苏这个源头，情况会好一些；
但接触到何远这个真正的源头，就从紊乱变成了失控。
恰恰是闻苏本人的写照。
“如果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细节刺激了机器人，可以请来那位同学，问问他们当时的谈话内容。”唐星教授建议道。
其实早该这么做，但考虑到这可能涉及闻苏的隐私，他没有自作主张。
闻苏拒绝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原因。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何远要走。
画面显示，何远站了起来，挥手拜拜，然后机器人管家就失控了。
好不容易相遇，不过片刻就分离，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最关键的是，何远首先提出分离，模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多待，一点儿也不为分离而伤感。
看到画面，闻苏是这样想的。
倘若如教授所言，机器人管家无限趋近于他，那么机器人管家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想法令他们一人一机难以承受。
他尚可拼命承受，只为难自己，机器人管家却唯有失控这一条路。
说来说去，竟然是他对何远的爱与思念伤害了何远吗？
会伤害到对方的，还能称为爱与思念吗？
继续这样下去，他是否也会像机器人管家一样，有朝一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顶级Alpha失控，结果只剩毁灭。
别的暂且不管，但毁灭了，他还怎么去爱何远、保护何远呢？
-
闻苏离开了实验室。
机器人管家则继续留下。
紊乱失控的原因查明，教授说可以通过大量输入来源广泛内容多样的信息进行调节，阶段性监测看效果，但这办法治标不治本，治本还是靠主人。
如果不想放弃这个机器人的话。
以前的闻苏面对这种情况，大概率会选择放弃，换一个机器人就是。
并非冷漠无情，而是出于理性。
而且面对机器人谈何冷漠无情？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放弃。
因为机器人管家的紊乱失控是他造成的，他要负起责任，更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曾经何远和机器人管家相处的每一个画面。
记得何远把机器人管家当作人类一样认真共事，记得何远跟花说话，记得他对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善意与爱。
所以即便是机器人，又怎么不能谈冷漠或热情？
他因为何远改变了很多。
心甘情愿的。
而现在，他又来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刻。
站在星源大学的西草坪上，他回忆着和何远坐在长椅上聊天的曾经。
那天何远心情低落，一向乐观的人少有地自我否定，他陪伴他、开解他，把那当作是爱他、保护他的开端。
所以今天便在这里结束。
不是结束爱，而是结束束缚着自己的痛苦的现在。
最后，闻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在太阳出来不久后独自离开。
他不像机器人管家那样好运能偶遇何远，但没关系，因为何远毕竟就在附近，或许曾经走过他身后不远处的道路，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食堂角落里用餐，那么这就相当于是一次不知情的陪伴。
是他最后的一意孤行。
-
回到驻地，迎接他的是别墅前精心栽种的粉色玫瑰。
他停下脚步，前所未有地认真欣赏，最后折下来一朵。
不经意被茎上的小刺划破了手指，泛白的裂口溢出两道血线。
再强大的战士也会因为猝不及防而受伤，但受伤不一定都是坏事。
回到房间，他把玫瑰插在玻璃杯里，杯底倒入清水。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打开购物软件，非常不熟练地操作、寻找——
买东西，而且是买一件非刚需的东西，他很少亲自做这样的事。
何远曾经说过，切下来的鲜花加入调配比例得当的营养液进行水培，可以开很久很久。
那么他希望这朵花，这朵由何远亲自种下，并最终种在了他心里的花能永远盛放，永远陪伴他。
直到花匠回来。
第38章
何远坐在咖啡厅角落的位子, 低着头写写画画，眉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
“我来啦——！久等久等！”
欢快的风吹了过来，楚曦背着单肩包一个急停，呼哧呼哧地坐在何远对面。何远合上笔, 抬头微笑。
“你在写什么？”楚曦一指何远本子上凌乱的笔迹。
“之后的规划。”
何远把本子推过去, 拿笔指着其中的一个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