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女人只会拔剑(467)
也许父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游刃有余地同女萝讲话,将自己置于高处俯瞰她时,会用一些轻松的自称,比如“我”;然而他一旦察觉到她的不逊,她的危险,她对他潜在的,不可避免的威胁,他就会自称“吾”。
女萝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四个大字:色厉内荏。
父神不像他表现得这样坚不可摧,只不过是她还没有找到问题的正确答案。
“那谁知道呢。”
女萝同样笑着回应,两人同时踱步,一个向左,一个往右,形成了一整个圆。她们的步伐踩踏于后土之上,视线对上彼此,都显得无懈可击,宛如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将相,谁更沉得住气,谁就能获得胜利。
“不过我挺会猜的,你不如听听看呢?”
父神笑言:“那吾就洗耳恭听了。”
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中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女萝逐渐适应了特殊环境,她开始对那群低头俯视自己的神们视而不见,避免被这些专注古怪的视线干扰思绪:“上古时期,女鬼神们应运天时而生,她们与应龙为伴,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父神问:“那么如此强大的女鬼神们,她们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明明是一张堪称美丽的脸,又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女萝却只从中看出了“小人得志”。
鬼神陨落,父神得势,并重神抑鬼,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身为小偷,父神对此毫不心虚,甚至于他认可和赞美自己的行为,以父神的名义取而代之,彻底抹杀母神的存在,这是值得骄傲的功绩。
女萝不认为区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令父神发怒,对于父神的问题,她没有回答,选择跟随敌人的话语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于是她反问道:“是吗,你确定你偷走的是全部吗?”
这句话有用!
女萝注意到父神的眼角微微内缩,她趁热打铁:“我想必然不是,如果是,你就不必在我身上花这样多的心思了。”
人主也好,魔尊也罢,天帝神君不过是父神的棋子,他从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亲,没有所谓的舐犊情深。
无字天书曾给出女萝身为此四人情根的答案,四条情根缠绕一株女萝,将她生生世世绑死在情爱之中,而此四人要在女萝最爱他们之时将她杀死,以此来窃取她的力量。
什么东西是女萝有,而男人们没有的?
生息。
所以成功杀了她的人,诸如太玄阿净煞之流,皆身居高位,能操控无数附庸,这力量难道是来自他们本身的吗?如此凌驾于同类之上,他们靠得根本不是己身的能力,而是自女萝身上窃取的生息!
男人无法感悟生息,所以只能偷取、嫁接,凡人如此,神魔如此,父神想必亦如此!
女萝的四位“夫君”,能力地位从高到低,这表明他们从她身上偷走的力量越来越少,假如休明涉当初成功杀死女萝,想必今日父神也不会在此说些父亲爱你的花言巧语。
女萝抓住了那一线生机,自休明涉手中死里逃生,命运的齿轮开始不再按照父神编排的故事行进,所以她为上天所厌弃,为宿命所排斥,但被父神所掌控的天道与宿命,本身就是虚伪又空虚的!
女萝所抗争的,正是俗世加诸于她身上的所谓命运。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这一点,令女萝浑身一轻,无形中的枷锁尽数消散,希夷之地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盘旋,无意间,女萝再次与神君对视,他的目光平静、漠然,已经淡去的第一世如走马灯般浮现。
也许她知道父神真正想要的什么了!
女萝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不令喜怒形于色。
男修必然要经历的元婴,阿净煞魔种所藏匿之处,在她尸身上“生育”少乌的太玄——这些男人在渴望什么,父神就在渴望什么。
他想要的绝不止是生息,因为他高于天道,连他创造出的“男儿”们都通过窃取得到了生息,父神所拥有的必然比他们更多更强,惟独生育之能,便是他偷抢千百万次,也难以如愿。
男人对应的是女人,男仙男神对应的是曾经如日中天的女鬼女神,父神绝不是一时兴起才选了女萝,他如果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对照关系来看,必然只有母神才能满足他的贪婪。
女萝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与母神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但母神是女人,她是女人,这就够了。
女萝:“你选我这株萝草,又用四条情根将我困住,莫非是害怕母神的意志再度复苏?”
她笑得眸如弯月,透着愉悦的气息:“所以我说你害怕,你果然是很害怕。”
畏惧于女人所独有的创生能力,又止不住贪念地觊觎女人的创生能力,女萝简直不敢想象,自鬼神陨落的这数万万年,自上古至今,父神是不是每分每秒都无法入睡?
他通过盗窃与抢夺获得了一切,却时时刻刻难以忘怀鬼神们从前的强大英姿,他害怕,他不安,他迫切地想要掠夺得更加彻底,然而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机缘巧合,人定胜天,天算反倒不如人算了。
没有任何神,能阻挡一颗反抗之心。
父神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轻声命令女萝:“闭上你的嘴。”
女萝啊了一声:“抱歉,这个我想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