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月(58)
楚州之战,怕是云儿从军以来亲身莅临的第一场“血战”,战事之惨状感天动地,运送石头跌倒在城头又满嘴是血爬起来继续跑的孩子,为士兵们包扎伤口的孕妇,城头上遍地血染,却无人退缩。
“快看!岳元帅的援军来了,里外夹击救楚州了!”城楼上众人欢呼,热血沸腾。
岳云就见城下一员大将挥舞银枪,乱军之中同敌人混战,正是六叔岳翻。
岳翻一杆银枪,同金兵混战,扰乱金军攻势。
金军乱箭齐发,岳翻银枪飞舞如银蛇缠身,拨飞乱箭。
忽然一箭射来,直扑岳翻面颊,岳云在城头看的真切,惊呼:“六叔!”
就见岳翻一横银枪,稍一侧头,生生将箭杆叼在口中。
“好汉子!”赵立拍手叫绝:“岳家果然一门忠烈。早听人说岳元帅从军,老夫人在岳帅背上刺下‘尽忠报国’四字,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大宋应该多些如此的好汉。”
赵立拉过云儿,抚着云儿凌乱的头发:“云儿,赵叔叔看到你的笑,如同看到楚州城的朝日晨阳。云儿快些趁乱回营,楚州已是危城,赵叔叔不忍你赴难,赵叔叔派人护送你出水闸。”
“赵叔叔,云儿不走,云儿要在楚州城头随赵叔父打鞑子,云儿不怕死。爹爹说,死要重于泰山,不能轻于鸿毛。杀鞑子血染疆场,才是男儿本色!”
赵立蹲身搂过云儿,眼前粉雕玉琢的孩儿,生僻的话俨然不附和他的年龄,怕也是源于父亲的教化。
“赵镇抚使,金兵倾注全力在北城攻城,炮石伤了不少兄弟。”
赵立嘱咐云儿勿动,飞步率人去看。云儿哪里肯听,尾随其后。飞石如雨般被炮打上城头,一阵阵呼号声,头破血流者不计其数。城头血流成河,可没有一人想推却。
“赵将军,危险!”声音未落,就见炮石砸来,赵立顿时头颅碎裂,满面是血。
岳云惊愕得立在原地,飞石在周围砸下也浑然不觉。
“赵叔父”云儿惨叫扑去,军士们也围拢过来,莫不掩泪哭泣。
“别管我,守城!”赵立费力的挤出几个字:“赵立终不能与国灭贼矣!”
刹那间山河变色,天塌地陷般,岳云欲哭无泪,跪在赵立尸体旁。
赵立环眼怒睁,傲视蓝天,葬身在楚州城头。
苟且偷生避战不前的人却在后方安享富贵,赵立这等忠勇之士却殒身战场。
赵立的尸体收敛时,发现了他怀里的那匹未雕刻完成的小木马,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岳云并不知道这木马的来历,但却能看出是小孩子的玩物,鼻头一酸,将木马用帕子裹了收好。
悲愤的军民们按照赵立生前的部署,每个巷口都设立砖垒,准备扶伤巷战。
副将拉住岳云嘱咐:“小官人,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岳家军,请令尊转告朝廷,派兵来援助楚州!”
9 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重入万丈深渊,玉离子只觉四体无力,周身冷汗涔涔,心若悬于一发,飘忽剧颤。
逃离山谷,惟一的幸事是多了位“亲人”,惟一的憾事是少了位“亲人”。
生于帝王家,看惯仕途冷眼机关,怕至纯至真之情寥寥无几。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宏村幽谷得遇义兄岳翻此等豪爽真挚的汉子,是他完颜离今生之幸。而血肉俗身竟不免重回俗世,宛如同母亲的暂聚已成过眼云烟。别时容易见时难。
“哥哥!”一声熟悉的呼唤,玉离子勒马。
两军阵前岳翻托枪诈败直奔丛林深处,玉离子就猜测他定有话讲,尾随而至。
眼前却出现了妹妹月儿,莫不是撒满招魂,让月儿魂魄出现?
扑到怀里的月儿身体温暖,分明是人。
玉离子眼前灵光一现:“月儿,娘在哪里?”
月儿呜咽,紧抓玉离子战袍大哭:“娘,娘被四狼主推下山崖。哥哥,为娘报仇!”
“月儿,你说清楚些!”
听罢月儿抽抽噎噎讲完实情,晴天霹雳般,玉离子浑身竦然。
不忍去相信,或许就是不争的事实。
岳翻的枪顶在玉离子后心:“畜生!不分是非黑白,枉杀无辜。月儿突遭剧变,心神俱乱,病才见起色,放弃去投亲,也要寻了你这哥哥来吐露实情。”
玉离子迅然回身,毫无惧意:“宋军屠村,可是事实,阿离如何杀不得?”
“掩耳盗铃之辞!荒山野岭,官府根本无力问津。金兵入侵,官兵逃难不及,可有闲人去管麻风症?怕是令尊掩人耳目之举。女真人果然是禽兽,自相残杀,暴行发指!”
“哥哥,四狼主讲的螳螂娘吃螳螂爹爹的故事~~”
玉离子一阵心寒。
“畜生!可还有话讲?屠村杀人偿命来!”岳翻的枪抵玉离子却不忍刺入,山崖石缝中栉风沐雨,互温取暖的难忘时光。山谷下那青涩单纯的义弟阿离,那八百之交誓同生死的小兄弟。
“村民非阿离所杀,大哥不信,阿离解释亦是徒劳。”
“父债子偿,完颜宗弼在中原血债累累。”
完颜离闭目不语,岳翻横枪劈下,玉离子并未反抗,跌倒在地。
“六叔,别打哥哥。敢娘去了,哥哥要多伤心,都不知道是四狼主骗了他。”
“大哥,尽可杀掉阿离。”玉离子惨然的挣扎起身,目光呆滞:“阿离一死,或是归宿。”
玉离子来到金兀术帐中,父亲正在沉睡。
金兀术一睁眼,同儿子四目相对。
“离儿,为父难得安睡了。大破楚州城,我儿功不可没。”金兀术话一出口,随即又阴云笼布黯然说:“只可惜你娘她~离儿,你娘生前一桩心愿未了,希望离儿为她生个孙孙。宏村那夜责打你,你睡熟后,你娘亲口对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