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十手一缩，竟与那和尚对上视线，一时有些惊讶，“这和尚......”

净空伸手恭请，给他二人递了茶。

玄九颔首道：“多谢。”

玄十傻愣愣的，直直盯着九方明，半点不掩饰。

净空注意到，抬眸弯唇一笑，“怎么了？”

玄十顿时颤了一颤，垂下头去，略显仓惶，低头喝茶，只是这茶水还烫着，他也没吹一吹，直接一口喝下，十分烫嘴，当即就想吐出来。

可转眼又看见他九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终究还是嘴里翻涌，没敢吐，强忍着，含得差不多了才咽下去，小嘴怕是要烫熟了。

玄十缓了一会，大着舌头对净空侧身后边的少年提出疑问，“你、你真的姓九方？”

少年抬头，看了净空一眼，面色平静，“是。”

玄九不语，只是手指极细微的蜷动一下。

“你多大了？”玄十嘴角向下。

“十五。”

“啊？啊？！十、五？！！”

玄十拽着玄九的袖子，“九哥，十五啊？！主人怎么.....？！”

玄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提醒道：“主人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净空将目光聚拢在玄十身上，似笑非笑。

九方质刚及冠没两年，还能凭空冒出个十五岁的孩子不成？七八岁就......估计也只有玄十没第一时间想到。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然是羞臊了脸，那和尚，是在嘲笑他吗？！九哥，在嫌他笨？！

净空回首示意九方明回去，待人离开，才开始解释道：“他母亲，姓九方。”

“只是不受待见，被随意扔到别处受人折磨，有人知道了他的存在，将他救出来，托我照顾。”

“明，明事明德，不为外扰，不为己困。”

玄十眼角微扬，略微迟疑，“所以，他不是主人的孩子。”

净空给玄十倒了杯茶，温声道：“自然不是。”

玄十好像接受到这和尚的眼神嘲笑，讪讪抽了抽嘴角，手指碰上茶杯，却不敢拿起来。

舌头还痛着呢。

玄九垂下眼睑，心中猜想，但没问，相对于此，他更想听主人亲口说。

走回去的路上，玄九特地四处观望了一番，这儿，也不是无懈可击，不像防着他跑出去，更像是......防备着什么人进来。

黑云遮挡了月，望不尽的高林无光可照，漆黑一片，好似进了深渊，入了魔窟，连一丝声响也被夜吞噬，林子静得诡异。

刹那，尖刀入肉，毒箭穿空，人影突现，左右搏斗，破了寂静。

拼杀不断，鲜血喷涌，林木也在此间染红，若有碰树，则沾一手粘腻。

玄九心跳砰砰不止，剧烈的心跳声阻碍他听着世界的动静，他被隔绝，被抛弃，被制止，没有人能够帮他，他亦徒劳双手，全然当个隐形人。

可是，即使是这样，别人的血依旧可以溅到他身上，他唯一能碰到的，也只有血，鲜红，艳丽，绝望。

羽箭，断臂，陷阱，乱刀，一个不落，一个不留。

玄九抖着，衣服上、手上、脸上、面罩，都是血，他被包围住了，它们会动，它们掐着他的喉咙，捂了他的口鼻，呼吸愈发沉重，一次次，如巨石压身，叫他拿不起，放不下，一次次，变得困难，变得压抑，更无法苟活。

谁，谁在叫他？

第122章 玄九念起

忽得迎面喷来一道血线，玄九被遮了眼，狼狈地抹开，拼命地摇头，再抬头看，好像进了眼，连眼睛都红了。

微冷的手指染了一点尘土，抚着他的脸，缓缓摘下了碍事的面罩，一滑，一划，按住了他的眼尾，轻轻揉捏，似要替他抹泪？他怎会哭？他没有哭。

那人要替他擦泪，可哭的，明明是他自己，徒淌着泪，一点泣音都没有，安静，沉默，他看见的是谁？

“玄九，乖乖回去吧，回去等我。”

他没有动。

“玄九，你不听话吗？不听话，是要受罚的。”

他会怕吗？主人不舍得重罚，其他，无所谓。

男人搂了他的肩，轻轻吻了他，明明嘴角还带着血迹，白色的衣裳在胸口浸了大片红，他却不甚在意，只是一味的将所有注意都投在他身上，温和，体贴，像哄孩子一样，告诉他：

“好玄九，不要让我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我，好不好？”

在主人面前，玄九没有不听话的，可是，他现在不想听了，不管是作为暗卫，还是.......都不想。

他没有说话，男人也甘愿就一直这样哄着他，再揉了揉他的眼尾，这一次，是真有泪的，湿漉漉，很酸，也痛。

“好玄九，别哭.......”

男人的手愈发冷了，体温迅速下降，刺得玄九微颤了一下，也刺得他心凉。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男人倒下了，就像是怕砸到他，即使是倒下，即使自己就在他面前，依然要选择向后倾去。

又是这样熟悉的场景，他不知在梦里见过多少次，抱过多少次，次次心痛，次次痛泣，他总在这一瞬间就被抛弃，被隔绝，独入绝望之地，半脚踏人间，一面向地狱，身不由己，己不由心。

他要发出一点声音，嘴大张着，竭力嘶吼，却无声响，最多，也是一点点如同耳语的呼喊。

主人为什么要带他来这？

主人为什么要丢下他？

主人为什么连个道别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知道，也不知道，他从来斗不过他的主人，轻易的被骗去，蒙在鼓里，当个白痴，做个傻子。

若果，主人给他个机会，即使，不让他参与也好，只是简单的，跟他道个别，好好叮嘱他，乖乖的，留下来，留在安全的地方，就在此地等着，等他回来，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