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惹春风(双重生)(69)
回京之后,秦陌与兰殊约定每日傍晚,他若是无公务在身,都会过掬月堂来同她一并吃晚膳,避免李乾见他对她不理不睬,又来唠叨他。
冬日的夜色来得快,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
远远看到窗前那伫立于案桌前的纤细身影,华圣手那一句“年少慕艾”,霎那间在少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秦陌连忙捏了捏太阳穴,荒唐地笑了声。
怎么可能。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开始有了那些凌乱的梦的。
少年打帘一进门,崔兰殊正在屋里作画。
她站在书桌前,微低着螓首,目光专注,直到他的脚步声愈渐靠近,兰殊才抬起头来,放下了笔墨,“世子爷来了。”
紧接着,她莲步移至圆桌前,唤银裳张罗起晚膳。
秦陌站在书桌前,瞥了眼那案几上墨迹未干的花鸟图,一笔一划,栩栩如生,运笔间,一股独有的灵气跃然其中。
传闻崔氏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确非虚言。
兰殊忙着在桌前摆盘,秦陌看了会她的画,转而望见旁边还有一副扇面。
秦陌盯着那面上的白梅,愣了会神。
他一介行伍之人,不搞风流才子的做派,只拿刀枪棍棒,从不佩玉执扇。
却不知她画这东西,是要送给什么人。
少年心中疑惑,完全没察觉自己的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这股子疑惑感消失的那日,却是一日下值。
枢密院几个同僚约着他去东市吃酒,饭后消食,刚巧路过一间书画斋,便一同进去看了两眼。
再度在那高高的架子上看到一副一模一样的白梅扇面,秦陌始知崔兰殊居然在卖画赚钱。
其中有一位同僚也注意到了那把骨扇,颇为欣赏,找来书斋老板一问,竟说此画出自一位姑娘之手。
一帮未婚的才俊儿郎纷纷面露好奇,直言道这画上的白梅傲气浑然天成,不知是哪家女儿竟有如此才情,真想一睹芳容风骨。
秦陌默然片刻,张口出了三倍价,把他先前在掬月堂看过的那些画,全部买了回去。
果不其然,今日的崔兰殊红光满面,主动在临近晚膳时分,站在了门前等他。
她欢欣雀跃,同他炫耀道:“我给您买了新衣裳!”
秦陌默然听着她笑吟吟道自己说到做到,继而回到屋里,带着他走到屏风后,举出了一件墨蓝色的绸缎圆袍。
精细的暗纹浮动其间,兰殊扬起下巴,扬眉吐气般,紧着叫他试一试。
秦陌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配合地照做完,对着镜前,蹙眉看着自己花钱给自己赔的衣裳。
忽而有些纳闷。
他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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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兰殊的画技确实好。
夜深人静,秦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静静坐在桌前,望着自己买下的那些画,再瞟了眼衣架上的墨蓝新袍,不由想起半年前他在小溪边对少女的那些嘲讽——你拿什么赔。
话是那样说,但他从没想过要在衣食住行上寒碜她什么。
秦陌傲归傲,自个儿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跟了个心有所属的夫君,是他委屈了人家。
她缺钱,不好意思跟他说,要怪他当初言语欠妥,讥讽了她。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他对崔兰殊的性子也有些了解,面上温温柔柔,实则是个挺倔的丫头,玉骨不甘折辱。
可叫她再画下去,哪天给人发现了,非觉得他苛待了她,或是他秦家外强中干,连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养不起了。
秦陌捏了捏眉心,还是头一回,为着怎么不失面子地给人送钱发愁。
第二日,他破天荒地没守只在晚膳时分出现的规矩,一大清晨,再度来到了掬月堂。
兰殊刚好在院子里剪梅花。
她一身素白,站在腊梅树下,深冬的晨光,又将这画面抹去一层颜色,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模糊起来,令人看不真切。
在他夜里那些荒唐的梦境里,她的穿着总是十分明艳,连兜衣都是勾魂摄魄的殷红色,整儿个就像养在他院里的一只彩蝶,飞来飞去,总是搅乱他的视线。
现实中,除去南疆假扮陆贞儿时,她穿过一身水红色,其他时候,都是极淡的青或白。
那样浅淡的颜色,就好似下一个瞬间,她就会与那霜枝和薄雾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秦陌并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模糊感,下意识揉了揉胸口,脚踩着地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无声宣布自己的到来。
面对兰殊有些意外的视线,秦陌乜了眼她的白衣,“你今年几岁?”
居然年纪轻轻,就穿得如丧考妣。
这个念头一划过,秦陌想起她的确幼失怙恃,又有些莫名的心疼从心底淌过。
兰殊显然没明白他意指什么,呆呆回了句:“快十六了。”
秦陌转而一想,不明白自己闲着没事管一小姑娘穿着做什么,干干咳了声,转了话头:“我有点不记得我现在的俸禄是多少了,今年发了多少,你记了吗?”
秦陌就不是个缺钱的主。
长公主独子,王爵待袭,祖上还有万贯家财。
朝廷的俸禄素来是家中老仆去户部领,他只顾升官,只在乎目前手上握了多少权势,对俸禄是万分没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