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如一夜春风来(87)

在时光之虞擦肩而过，化成一场惨烈的梦魇，一幕痛彻心扉的哀痛。我拖着一身下葬时穿的烂袍子

艰难的挪到被崩飞之后断作两截的墓碑面前，上面的刻痕鲜亮清晰的琢磨出两行小字，爱妻倾欢之

墓，冰爵。果然直白通透，连一个多余修饰的字都没有，墓碑边缘和那些字体凹陷的痕迹里却铺着

血液淤积般的暗褐。从这墓碑的德行来看，这墓碑必定是冰爵亲自镌刻的，他从不用眼泪祭奠，而

是用血液，自己的血液。看来他因为那场悲剧的食物中毒事件一定非常自责，要不是他的骄傲不容

许他自尽，只怕他能把自己给活劈了。

算了，先出去搞清楚敌情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狸小猫的肉身也不在身边，不知被天然呆给折

腾到哪儿去了呢。

“鬼呀！”不远处一声惨叫，又吓晕一个。

“拜托，魔族怕鬼，你亏心事干多了吧！”我斜了一眼，送上了完整的鄙视表情。

“姐姐，是你吧？”背后传来一阵甜美的笑语，明明很陌生，却总有着令我熟谙的味道。

我寻思着这地方到底有谁能这么叫我，跟着慢慢转过身子。一个凤冠华服的女子用最能展示身

材的步态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真的……好久没见了。”

“你是谁？我和你不认识吧。”那女子走路的时候轻得就像影子般无声无息，却每一步都像是

在拿捏着步态轻重，端庄与魅惑的韵味相融相生，少一分则木讷，多一分则妖冶，控制得恰到好处

，虽然那张脸蛋掩在华丽的凤冠霞帔之下，腮畔桃粉唇上朱砂依然明艳动人。这么漂亮的女子，别

说是这天然呆的将军府，就是整个佘罗也难找出与之匹敌的美人，要是我真见过，没道理会不记得

。

“姐姐，你活过来了呢。呵呵，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可是很想……很想你哦。”她缓缓走

到火燃一般的血色当中，缓缓抬头，带着魔魅般的犀利妖冶，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我自

己都惊恐。那是我的脸，我的容貌。

“麻衣？你是麻衣？”夕阳在地面投下了那对无形翅膀的样貌，忽然间令我觉得深寒彻骨。

“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被魔神眷顾的幸运儿。被毒死了快一个月还能这么活蹦

乱跳的复活呢。”麻衣的笑容藏着尖针般的犀利锋芒，修长却不见血色的苍白指尖慢慢滑过自己的

脸庞，“好漂亮的脸，难怪将军会喜欢。”

“脸，那张脸……”麻衣在我四处游荡的时日里幻化了外形并不奇怪，我不知道麻衣到底用什

么方法获得了和我相同的样貌，但那张脸上我从未有过的那股妖媚邪气却令我胆寒不已，手指忍不

住伸到脸畔，抚摸到了……一片坑坑洼洼的烂肉和腥臭的血水。没了，我的脸没了。

“对了，这是你的脸。”麻衣忽然捂着肚子咯咯的娇笑出声，“真是的，你的袭月死了，你的

行歌失踪了，为什么还要缠着将军呢？既然已经去了坟墓，为什么不肯在黄泉之下安眠？”

“我死了……”我拼命压抑着喉咙里那些崩溃的怒吼和几乎快要哽住自己的冰冷呼吸，“……

你就剥走了我的脸？”我终于明白那些侍女吓晕的原因了。

“你既然死了，当然应该被遗忘。你不爱将军，但我爱他。”麻衣曾经蓬松的短发已经长可及

腰，柔滑得如同上好的绸缎，“他爱你念你忘不了你，即便已经永离，他还是把你当做自己专属的

记忆，就连那座墓碑也不肯刻上我或者是窦甫的名字。与其让那张脸和你一起腐烂，不如由我来替

你活着，给将军一个完整的爱情，这样不好么？”

“……你说你爱冰爵，所以故意在他做的菜里面下了毒是么？”我再也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你下了毒，就不怕毒死他么？”

“不会的，那种毒……是专为龙族准备的。”麻衣幽深的双眸荡漾着不安稳的波澜，有一种血

红色的情愫正在滋长，“姐姐，我要杀的只是你。”

“我待你不好么？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么？”夺取容貌这样的法术必然是蝙蝠这样天生善于暗法

术的种族才能做的事情，抢去了就是抢去了，想再要回来……估计不可能了。虽然只是一付容貌一

张脸，虽然我现下在乎的只是拼凑起袭月的灵魂，虽然我确实不爱冰爵，但麻衣的背叛本身便是最

恶毒的诅咒，足以勒住灵魂，击碎我维系最后的温情和信任。

“你不过是刚及最低的合格标准便去做了雷宫谴刑官，而我达到了整整十万却只能做个奉剑童

子，为什么？你节节高升快意人生太子将军个个爱你宠你，我却独自蹲在后厨受尽打骂屈辱无人过

问，为什么？你对将军冷言冷语三番两次背叛逃离他都容忍你呵护你，我在他身边这些年的默默守

护却都被视而不见，为什么？”麻衣笑得如此妩媚，像是混入了夜的颜色，渐渐染上了疯狂，“你

对我真的很好，但你太好了，所以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羡慕你，嫉妒你……恨你，所以我要你去死

。”

“原来……好也是种罪过？好，很好，那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么？”喉咙里呛出笑声，却无法止

息随风灌入喉咙的腐臭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被背叛了，我在腐烂，在走向下一次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