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系在衣襟处的,北阖那边风很大,吹起来晃晃悠悠的,拂过冷硬的银甲,让我在万般艰苦的时候,也有了柔软的温度,我觉得有趣。回到樊京后,时常要觐见,穿的也是长衫袍子,雪狼毛系在衣服上有点怪,所以就缝在了中衣上,靠近心口,有时候摩挲着,很软和。”
焦侃云拢了拢他的外衫,毫不吝啬地夸赞,“落日旌旗,清霜剑戟,银甲杀伐的血意弥漫之下却有一缕雪白的毛羽随风飘荡,的确很有意境。”像是在他杀红眼时,将他的神思唤回的法器。
她的夸赞才真的令人心悦,虞斯自得地抿了抿唇,低声对她说,“所以,我不是个粗糙的人…对你,我会很温柔。你的脸上都是血,我想帮你擦干净,给…碰一会吗?”
焦侃云毫不犹豫,“不给。”
虞斯略有失落,“好吧,那接着说话本里的情史对象……”
“好好好,给给给。”焦侃云听不得他再把“各种要”三字脱口,反正方才胡乱抹了一遭,自己犹不见脏污……实则,她压根说不清自己同意的理由,仿佛是心底最最隐秘处滋生的一丝奇异在催促。
虞斯的嘴角慢悠悠牵出一抹笑,“我会很轻的。”说着,拿衣布的手掌终于完全贴上了她的脸,谨慎地观察她的神色,没有发现抵触后,他松了口气,认真地分辨血迹,摩挲擦拭着。
被那只大掌端起脸颊,焦侃云分不清是手掌在发热,还是自己的脸在发热,她故作镇定地凝视着与自己咫尺之距的虞斯,他的喉结频繁滑动,眼角湿意如衔珠,俨然没比自己镇定到哪去。
他的手指隔着衣布不慎触碰到她的唇畔、眼角,还有眉尾时,都会轻颤一下,轻轻跟她说,“对不起。”
“也没有弄疼。”焦侃云好奇,“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虞斯便会让一张脸更红,哑声道:“心底…冒犯了一下。”想亲。
焦侃云便不再说话了,正襟危坐,如芒在背。
擦拭干净,露出银盘明月一般皎洁无暇的脸,虞斯抬起一根手指撩起她的耳发,“你的头发都散开了,要不要我帮你整理?虽然只是高尾,但我可以梳得很牢固。”
焦侃云说不用,“明日回私宅梳洗后,再随意拢一拢就好。”
“那我教给你。”得到她迟疑的点头后,虞斯立即散开了自己的墨发,看着她,给她演示。
绸缎般光滑的青丝尽数耷下,长直及臀,每一根发丝都极其纤细,合拢在一起却这般乌黑浓密。焦侃云眸中有一瞬惊艳,她还没有见过虞斯披散青丝的模样,华光流转于一身,遮住了眉尾的锋锐,多了些慈悲,可长发似冰纤瀑布,又衬得眸中多了些冷峻,好似清冷但悲悯的月神。
摒弃杂念,焦侃云学着伸手把青丝向上捋,看一遍就会了,完美复刻。只是她常年挽着随云髻,青丝总会有些连蜷的弧度,致使她的高尾要松软一些,垂于额边眼眉之下的碎发,难以抿入。
虞斯摸到自己发间,想取下线夹给她把那缕总是下落的头发别上去,略一顿,“介意吗?”
焦侃云摇头,“不介意。之前在宫里就看你用这个了,每次入宫要戴冠帽,就会用这个吗?”
“嗯。”虞斯把两枚都摸下来,用水洗净,拿中衣的袖子细致地擦干了才递过去。
焦侃云观察那枚线夹,是樊京城不常见的样式,应该是狼漠镇盛行的,那边的人会狩猎,策马是常事,为了头发不散乱,发明了这样的东西。
银色,尾指长,瘦菱形,像一柄纤细的飞刀,上面刻有精致的流云花纹,他并排夹了两个,把额边的碎发都别了上去,此刻取下,碎发跟着耷拉下来,轻盈飘动,垂在眼眉处,显得他生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焦侃云伸手接过,“侯爷很有些精致的小玩意呢。”
樊京城中附庸风雅的男子有很多,焦侃云接触过的不少公侯王孙都喜欢从众追赶风潮,却只见过一个虞斯,总是发现很多旁人不屑一顾的微小意趣,这使得他生动而鲜活。
虞斯的骨子里就是个细腻的人,看起来很喜欢一些华丽的小东西,也喜欢在身上做一些别出心裁的惊喜,仿佛等着人发现,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夸赞好看。也许当他们询问是否怪异不妥时,他就会露出狂妄蔑蔑的神情,不屑地说:“那又如何?本侯喜欢。”
譬如头发上的线夹,腰间的小香囊,中衣上的雪狼毛,譬如在私印上刻“朝琅”而不是“虞斯”,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他更喜欢自己的字,譬如春尾宴换花绯笺上的“你好”,再譬如…他手腕上挽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焦侃云把头发别起来,只用了一个,还给他一个。虞斯也别起来,看着她和自己用一样的发饰,一人一个,心底悸颤,鼻尖蔓了些红意,轻笑道:“你不是刚好喜欢观赏精致的意趣吗?我侯府里有很多。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焦侃云支起下颌,“你的侯府修好了?”
虞斯点头,“早就修好了。只是……”只是想和你在金玉堂见面而已。他没有说出口,还待要相约,章丘一行人却陆续回来。
他们猎了兔子和野鸡,不仅处理干净了,还在院子里搭了火堆烤好了,就差把“给你们留独处时间”写在明面上。
“那些侍卫要怎么办?”风来一直在高处看守着院落,见被绑缚手脚的侍卫们纷纷苏醒,赶忙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