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帝一哂,“既然无人画押,北阖王又为何执意绞杀绝杀道上下不留活口?焉知不是做贼心虚?”
睦勒解释道:“绝杀道这等危险组织,盘踞北阖境内多年,发展迅猛,在北阖扎根,并建立总坛,一开始,只在境内杀人索命,近几年却屡屡仗着深处北阖之优势,潜入大辛,谋求钱财无恶不作,大辛边境诸城皆惧,甚至有不少大辛百姓误以为是北阖王庭有意放纵其频频来犯,北阖王若不趁此时机将其铲除,迟早有一日会挑起纷争。王,诚心与大辛结百年之盟,绝不会任由绝杀道侵犯大辛,故而将其绞杀殆尽,并非因太子案而做贼心虚。”
话是说得漂亮,但在场众人皆知,不过都是些场面话,在北阖被虞斯打退之前,北阖王庭确实就是故意放纵绝杀道侵犯边境。
诸臣不与其深辩,多罗才接着说道:“绝杀道内虽无凶手画押,小王却知,大辛朝内有能证实绝杀道杀手行刺的关键人证。此事关乎两国交好,百年之盟,虽听闻查案之人乃是神勇无双的忠勇侯,但小王不才,关于此案,亦研究多日,颇有心得,正与忠勇侯所得结论不同,尤涉奸邪挑拨、泼脏冤枉等复杂内情。既有出入,便想请人证入殿一叙,小王与忠勇侯当面对峙,一同盘问。辛帝宽厚仁德,不知可否?”
虞斯淡淡地睨着他。他哪里是在问辛帝“不知可否”,分明是在问“不知可敢”。辛帝最好面子,此事已在文武百官面前摊说,必不会拒绝。
第85章 一派胡言
宫宴不是公堂,要人证入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受盘问,太过骇人听闻,更何况还是左右两国盟约的要案,心智稍弱些,就要吓得当场惊厥,哪怕心智强者,一句话不慎,也要将边境掀起鸡飞狗跳,且看多罗的神色,是势必要以压迫之姿颠倒一番黑白,也不知虞思晏那十四五岁的年纪,能不能应对?臣子们高涨的抗议情绪使大殿沦陷在张皇的氛围中,随行官们笔不停耕,纷纷记叙与分析北阖此举用意。
辛帝抚着龙椅,沉声问道,“忠勇侯何在?”压住了百官的窃语。
虞斯起身,“陛下,臣在。”
“多罗王子既对你承办之案心存异议,那你索性证给他听,朕知你忠肝义胆,且心细如尘,绝不可能办出一桩冤假错案,也必不会教结案陈词横生枝节,让朕失望。”辛帝拖着悠长的语调咬下最后几字,虞斯合拳回应,他才瞥了一眼随侍太监,后者心领神会,高声传唤:“传人证虞思晏入殿——”
不消多时,两名侍卫与数名宫人携思晏入殿,数月前还纤弱细嫩的女子变得高挑健康,英姿勃发,虞斯一有空就教她练枪,除了改善了她的体质,也摒弃了她在绝杀道时森冷凄介的气质,此刻她的眉眼削锋刻锐,瞳眸凝起炬火,虽然仍是喜欢冷着脸,但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
可焦侃云依旧握紧了杯盏,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比起阐述案情,她更担忧思晏会压抑不住情绪,显露出对辛帝的仇恨。她深知毁了她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高位之上的人,此刻,百官的审视更加催化了这份压迫她的皇权,正如绝杀道以师父的性命相挟催她行凶那般恶劣霸道,很难不激发出她内心汹涌的杀意。
然而思晏只是安静地走到殿中下跪,低眉顺眼道:“民女虞思晏,拜见圣上。”
焦侃云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将目光放在虞斯身上,果然得到他点头微笑以作安抚的回应。
辛帝示意她起身,身侧太监替言道:“人证在此,多罗王子可以开始盘问了。”
很快,阵仗摆开,虞斯与多罗立于殿堂左右两侧,微微侧身一半以对峙应答,思晏垂首立于中间,面向阶上,随时听问回话。
多罗率先开口,“小王难以接触刑部卷宗,更不知结案陈词所述内容,但听闻太子乃是深夜被歹徒谋杀,便有三事不解,想请思晏姑娘先详细讲一讲看见刺客行凶的始末,并着重回答小王,是如何‘只身’‘深夜’‘路过’太子府外的吧。”
无疑,他说出了没看过卷宗的诸位大臣们心底的疑惑,但圣上亲督刑部尚书收结此案卷宗,结案之后饶是心存犹疑,谁也不敢追问,此时只盯着思晏,等候解答。
思晏不慌不忙地叙述道:“此事要解释清楚,便说来话长了,须从民女的身世讲起。民女本是寿王府胡姨娘所出,但自出生起,就患有严重的心气不足之症,体弱多病,思行迟缓,大夫更是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父王不喜,姨娘心疼,便将民女送至石岐山随乌药师父习武,不求民女精通武艺,只求强身健体,祈盼乌药师父医术高超,会有治解之法。
“岂料民女命不该绝,师父确实给予了民女一线生机,那便是日夜不辍地修习师父赠予的《固心经》,不得为外物扰断,因此,民女索性跟随师父游历大辛,由师父亲自指点修行。但王府之女,太过散漫不羁,待回府后,参与贵族宴会,亦会被旁人诟病,所以,每年民女自有一段时间回家探望父母兄姊,接受嬷母的教导,已期能有大家闺秀之姿,如此十数载,民女已与弱质常人无异,又到了适婚之龄,便于年初被接回府中。
“太子被刺当夜,民女白日里受嬷母的约束教诲,实在憋屈,一时顽心乍起,靠着多年从师习得的武艺只身私逃出府。可民女对樊京并不熟悉,饶是每年回家,大多时间也都被藏养在府中,陡然逃出王府便迷了路,轻功疾掠,只见太子府外风景秀致,灯火幽微,四下静谧,正是修习打坐的好地方,很是欢喜,遂藏身入树,倚靠休憩。